走進窺天坊的言善因猶如一道光，溶溶劈開了沾染著血腥味的濃重陰霾。
    白發無眉，身形異常清臒的東野菰不由眯起眼，懨懨疊起的眼皮讓他顯得越發形容憔悴。
    但他說話時卻比前幾日麵對窺天坊總管振奮了幾分，“言少爺大駕光臨，寒舍真是蓬蓽生輝。”
    “東坊主白手起家，至今日不僅富甲一方，且與多方權貴勢力交好，大有一呼百應之力，在下能得坊主接見才真是麵上有光。”
    言善因將真氣彙於雙眼，視周遭的黑暗如無物，彬彬有禮望著東野菰雙眼的同時噙笑的嘴角在精心經營下勾至最親善的弧度。
    這樣無懈可擊的言談舉止中，沒有人能看出此刻他心中的不安。
    年僅二十八的言善因已有自己專屬的情報機構，名為天都監，總部設在嘲諷城，全國各主城皆有分部。
    在擊殺單小刀之前，言善因本想先回收青虺蛋，以免將來貽害無窮。
    但考慮到單小刀對這枚蛋的重視程度，自己若貿然索要可能會引起他情緒失常，言善因便將回收事宜拖至實施圍捕時。
    是以，言善因派去搜查單小刀下榻客棧的小隊有兩個任務，一個是栽贓書信，另一個是尋找青虺蛋。
    隻是言善因還是低估了單小刀對青虺蛋的上心，為了盡快孵化，他竟將蛋隨身攜帶溫養，以致搜查小隊撲了個空。
    而他自己，也隻想速戰速決殺死單小刀，而沒注意他懷裏揣著什麼。
    單小刀的屍體被打撈上岸後，青虺蛋曝光於眾目睽睽之下，言善因不便出手，隻能先回嘲風城，並授意天都監睚眥分部時刻關注蛋的動向，伺機尋回。
    一個月前，睚眥分部副隊長親回嘲諷城，稟明青虺蛋被睚眥城主送給了一個方外人。
    事涉斷家，言善因更不好出手，與言家齊名的斷家豈會在乎金錢交易，硬要討回則是不打自招了自己和蛋的關係。
    雖然叛國案已塵埃落定多時，但謹慎如他絕不會冒半點讓有心人士有所聯想的風險。
    更何況，青虺蛋的價值並不大。
    那枚在睚眥權貴手裏輾轉，無限尊榮華貴的神獸蛋，根本就是一枚廢蛋。
    早在言家太上長老為他佩上嘲風冰飾，並將青虺蛋交予他孵化並締結契約時，其神魂就已被他借花獻佛。
    試問失去魂魄，成為一具行屍走肉的青虺，怎麼可能破殼？
    因此言善因放心地把蛋當糖發給單小刀，因此他肖想著權貴們小心翼翼捧著蛋嘖嘖稱羨的樣子，心中無比嘲弄。
    也因此，當他得知有人孵化了那枚蛋時，不禁大感意外，趁言家應約來睚眥的機會親自趕來驗證消息的準確性。
    言善因壓下心中驚疑，用閑話家常般的語氣問道：“東先生，在下剛看完貴坊編纂的神獸名錄，見其中竟有不曾揚名者孵出了神獸青虺。”
    察覺言善因語帶質詢，東野菰抬起在油燈下忽明忽暗的臉，緩慢卻堅定道：“此事無誤，窺天坊願以名譽擔保。”
    得到東野菰極為肯定的答複後，言善因沒有多留，而是斷然辭別，沿來時的路折返，最終在離睚眥城數裏的官道上與一行標有言家徽記的車隊會和。
    他此行來去匆匆，除了東野菰，沒有人知道他孤身來睚眥城做過什麼。
    而和他對話過的東野菰，又無法從那些家常般的對話中察覺端倪，且東野菰嘴格外嚴，同時管轄著鬼推磨和窺天坊的他怎麼會不知禍從口出的道理？
    是以言善因這趟始於感性，卻終於理性的訪問根本沒有任何馬腳可抓。
    ……
    落蒲街管府，單小刀正用小尾巴纏住管歸舟手臂，碧青的兩眼虎視眈眈盯著他指間夾的白杏果。
    “這是最後一枚。”
    管歸舟低眉望著已有兩指粗細的單小刀，正色道：“食物要靠自己的力量獲取，我不會白養你。”
    單小刀收起毒牙，用猩紅的信子討好地舔舔管歸舟手指，希望他能改變心意。
    可惜管歸舟全然不為所動。
    單小刀嗚咽一聲，他怎麼就攤上個這麼吝嗇的未來主子？悲憤之餘，單小刀嘴一張，嗷嗚一口咬在管歸舟手腕上，尖牙啃出的血槽源源不斷將精血渡入口中。
    過了好一陣，單小刀才鬆開嘴，一邊打嗝一邊心滿意足望著管歸舟，說什麼自食其力，未來主子這不是變著法兒誘惑他嘛。
    管歸舟深深望著自認依聖旨辦事因而有恃無恐的單小刀，長眉一掀，“把我當食物庫這個想法不錯，不過有些事可一不可二，下次想要得手便沒這麼容易了。”
    怎麼不容易，瞅準機會咬一口不就完事了麼？單小刀不以為意地晃晃小腦袋，挑釁般衝管歸舟呲了呲牙。
    感受著盈滿口腔的精血餘味，單小刀心滿意足癱在管歸舟手上消起食來。
    不久，精血中蘊含的澎湃真氣在脫離管歸舟控製後漸漸化作純粹元氣，如海浪般開始衝擊單小刀的經脈。
    這些一蓬蓬卷起的海浪一小部分轉化為細流，慢慢滲進他的管壁血肉，卻有更多不及滲透的海浪咆哮著，一邊隨他的經脈狂肆奔騰，一邊狠狠撞擊他的身體。
    於是剛剛還得意洋洋的單小刀立刻癲狂地翻滾起來。
    不是說主人用精血飼喂可以加速使獸成長麼，未來主子這麼高境界的精血一定更有效，但他怎麼感覺吃壞肚子了？
    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他的牙有毒，難道未來主子的血也有毒？
    管歸舟對單小刀的惶恐報以輕笑，“你現在經脈尚嫌狹小，無法容納大量元氣，貪得無厭喝多了自然會消化不良。”
    一絲促狹浮上管歸舟眼底，“不過無妨，假以時日終歸會消化完畢，往好處想，至少最近你都不用再為食物發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