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細雨漸漸停息，掛著一輪慘淡月光的夜幕之下，一個矮小的身影拖著疲憊的身軀，慢慢挪向設立在訓練營最後方的廢棄物處理廠。
    也就是之前那個肥壯男孩口中的，垃圾堆。
    身穿藍裝，坐在台階上啃麵包的保潔人員黃叔看見藍讓走來，並不意外，抬手招呼他過來：“讓殿下，過來這邊坐，叔今天表現好，上麵的多獎勵一個三明治，叔給你留著呢。”
    讓殿下？殿下能當到他這份上，也算是獨家一份吧。藍讓自嘲一笑，腳步一頓，繼而抬頭朝坐在台階上的人看去。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飽經風霜的手掌，殘酷的生存壞境所遺留下來的斑斑傷痕，接著是一張普通中年男人的臉頰，以及掛在他臉上的慈愛笑容。
    從他熟稔的語氣來看，這樣的情況發生已經不止是一次了。
    二十年的流浪生活，使得藍讓格外尊重別人對他散發出的善意，而此時正饑腸轆轆的藍讓更是不會拒絕黃叔的好意，用幹啞的嗓音輕輕倒了聲謝，順勢走到他身邊坐下，用左手接過他遞來的三明治。
    藍讓正在這邊狼吞虎咽，黃叔那邊看著隻用左手的藍讓，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擔憂地問出口：“你的右手……是不是他們又……”
    “唉，”黃叔一開口便覺得自己差不多猜到了答案，歎口氣想要站起身來，“算了，我去幫你拿藥擦擦吧，希望不要留下疤痕才好。”
    右手？藍讓的視線從手中的三明治移到自己的右手上來。
    ——對了，我怎麼忘了？
    藍讓努力將右手手掌握起，費力地舉到半空，扭頭朝想要轉身拿藥的黃叔輕笑：“叔，沒事的，不信你看。”
    黃叔不知道藍讓的情況，隻以為他在逞強，雙手握住他的右手，微微責備道：“好好好，叔知道殿下的右手沒事了，快放下快放下。”要是再逞強，這右手的傷勢又該增加了。
    藍讓不再說話，隻是無奈地搖搖頭，看來黃叔並不信他，至於這右手的事，還是慢慢來吧。生理上右手回來了，可是心理上他沒法一下子就接受。
    吃完了黃叔給的三明治，藍讓輕車熟路地走到廠子裏，抱了一床滿是補丁的棉被出來，和衣而睡。
    等藍讓將睡未睡的時候，黃叔輕手輕腳走進來，摸索著將棉被下藍讓的右手翻出，而後從口袋裏掏出一瓶小小的創傷藥酒，沾著棉簽，小心地為藍讓擦拭。
    “讓殿下啊，”在擦拭的間隙，黃叔對著藍讓熟睡的麵龐，自說自話，“明天水王妃就要帶著十七殿下來選伴讀了，不管你能不能被選上，你都得離開這裏了，而叔也得和你分開了。要叔說，叔倒希望你能被選上，這樣就不用整天被人欺負了。”
    黃叔輕聲念叨了一堆，擦拭完畢，他將藍讓的右手重新塞回被子裏，接著稀疏的月光，留戀而慈愛地看了熟睡的藍讓一會兒，而後轉身離開。
    黃叔走後，藍讓慢慢睜開眼睛，在慘白的月光下緩慢舉起自己的右手。也許是黃叔的藥酒起作用了，又或許是心理作用，藍讓覺得自己的右手比之前有力氣許多。
    “來……過來……到這兒來……快來……”這聲音斷斷續續的，似乎在他耳邊輕訴，又似乎從遠方傳來，似有若無。
    “誰？”藍讓翻身起來，灰黑色的眼眸閃過一絲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