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月，春雨料崤，以往人聲鼎沸的萬安寺此時僅有少量的幾位香客。稀稀拉拉的幾名香客，或跪在軟墊上祈求，或尋找寺裏和尚解簽。一時間倒是十分安靜，空氣中彌漫著寺裏特有的檀香，不濃，淡淡的直沁心扉，透著一股安寧的氣息。
    段景琛百無聊賴的斜倚著門，懶懶散散的，在這大家都報以虔誠的地方顯得有些突兀，有兩個年少的小姐偷偷的打量著他。他有一副好相貌，眉入斜鬢，五官深邃，一雙鳳陽淩厲有神，目光流轉時更顯風流。玄色的衣衫隨著微冷的春風擺動，衣領和衣擺處都以金線繡著繁密的花紋，奢華優雅。
    他打量著大堂裏稀稀疏疏的人，掃視佛堂，偶爾視線在牆上的五彩的壁畫上打個圈，又重新掃視，看起來無聊極了。確實，若不是妹妹的幾番懇求，他自是不願來的，在他看來，還不如醉臥畫舫，懷抱軟香來得好。這種天氣若是在畫舫裏抱著美人，要弄花閣的頭牌太好，上次那個善舞的缺月就不錯，身子軟，腰細，還可以叫扶風彈個小曲兒，再斟上一杯美酒，聽著雨打湖水的聲音再好不過了。本來他就是這般計劃的，誰知臨出門時被段依雲給拉來了這兒，卻也無法，要知道他這妹妹磨人的功夫可是一流，即便是不答應，她也會磨到你答應為止。
    他卻是不知道這菩薩有甚好拜，若真是有靈，這天下又豈會如此多不如意人，隻是這道理和她是說不通的，隻得在此無聊的打發時間，就當是場郊外踏青。
    在看過佛堂好幾遍後，連金身的佛像上的一點小瑕疵的給他瞧出來了，實在無什好看，便將視線移至屋外。外邊春風微寒，又夾著細雨霏霏，遠處的山峰層巒疊翠，白色的霧氣縈繞其間，好不美麗。
    突然，他掃向遠處的目光頓住。
    遠處，一撐著紙傘的白衣人出現，風撫過他長衫的衣擺，劃出一道驚豔的弧度。隔得遠了，又夾著春雨，讓他有些看不清來人的臉，隻是這一身的風骨便叫人無端起了好感。
    那人撐著傘，不緊不慢的朝著這邊走來，一步一步，恍若步步生蓮。明明隻是一襲再普通不過的白衣，卻讓他有種驚豔的感覺。有些晃神，再回過神來，那人已走近，正站在屋簷下，收起手中的傘。離得近了，他便瞧清了對方的模樣，果然如他所想，眉眼如畫，再好看不過了。白淨的臉龐，一雙清冷的瞳泛著微光，似寒潭裏映著明月，使人忍不住一探究竟，沉溺於其中。再看他泛著霜色的唇和消瘦的身形他便知道此人疾病纏身，但見他眉目見透著一股淡然，又自有一種風流體態。
    而後走近，擦肩而過，他嗅到一股冷香，清冽好聞。
    他看著他走進佛堂，跪在軟墊上作揖，墨色及臀長發隨著主人的動作擺動，烏黑柔順。
    他背對著他，讓他看不清他的表情，隻是猜測此時的他應該是閉著雙眼，表情虔誠。看他靜靜的膜拜，不禁猜測他是為了什麼而來。仕途？看上去不像。健康，看他那消瘦的身形倒是有可能。還是愛情？這個猜測讓他笑了起來，更顯得放蕩不羈。
    那兩個悄悄打量他的少女看到這一抹笑，不禁紅了臉，意識到她們注視的段景琛看向她們，俊美的臉龐上還掛著那抹笑容，看向人時眼裏仿佛也帶著笑意，多情又風流，讓那兩名少女臉紅的更厲害，羞澀的低下頭。
    段景琛再回過頭時發現那名白衣男子已不見，心裏閃過一絲遺憾。
    萬安寺大堂後麵便是一間間禪房，靜謐得很，此刻院中的幾株晚梅開得正好，雨後更顯美豔，給這寂靜的院子帶來幾絲生機。段依雲正踮著腳去折那枝頭最豔的那一枝，少女明眸皓齒，體態可人，頭上梳著雙蝶髻，斜插幾隻珠花，額頭墜著銀飾，身著淡藍色襦裙，外罩鵝黃色小外套，與身側梅花相印，別有一番風情。
    段景琛站在屋簷下，望著折梅的少女，臉上泛起一絲笑容，溫柔的，不同於平日裏的客套。這個同父同母的妹妹是他少數的溫暖了，幼時再艱苦，兩人也相互扶持，走過來了。雖說更為年幼的她沒有給他帶來幫助，卻是他一直支撐下去的支柱。
    這時，對麵的禪房打開了，那名之前見過的白衣人走出，身後緊跟著出來的是寺裏著名的大師，寂空。兩人相談甚歡，相與步於走廊，身影逐漸消失。
    段景琛望著兩人消失的方向深思，心裏有了幾分好奇。京城的大家公子他幾乎都見過，從未聽說過此人，這般氣度不該是無籍於名才是。
    “四哥，想什麼啦，回神了。”段依雲不知什麼時候已走近，手執梅枝，正好奇的看著他。
    他回過神，搖頭。
    段依雲皺著鼻子看著他，不滿的瞪著眼。
    “嗬”他輕笑一聲，揉了一把她的頭發。
    “哥~”她惱怒的梳理著發髻。
    下午，用過寺裏的素齋後，兄妹倆離開了寺廟。在院裏遇到了寂空大師，段景琛上前作了個揖，道：“大師請留步。”
    寂空回禮道：“施主，可有何事？”
    “不知今日和你交談的那位白衣公子是何人？可否告之？”
    寂空思索後道：“施主說的可是沈公子？”
    “沈公子？”段景琛凝眉，仔細搜索了腦中沈姓的大家，似乎並沒有個這般的公子：“不知這沈公子是何須人也？家住何方？在下見其風骨極佳，想要結交一番。”
    寂空作了個揖，抱歉的說道：“客人的身份，貧僧不便透之。若是這位施主想要與之結交，到不如下個月初在來，沈公子每月月初便會來寺裏上香。”
    段景琛心下遺憾，他自是不可能為此特地再來一趟，麵上卻是半點不顯，笑道：“多謝大師”
    寂空點頭告辭離去。
    沈琀與寂空道別後，順著下山的路緩緩徐行，雨後的山中，空氣泛著泥土的氣息，帶著濕氣，樹枝上偶爾滴下一滴春雨，泛著涼意，有些沁骨。初春的山中還有些寒冷冬日的寒氣似乎還賴著不走，風吹過是便是一陣寒意。他卻是穿著並不厚的春衫，漫步於山中，偶爾伸出手去接枝葉上跌落的雨滴，絲毫不在意已凍得發青的手。
    慢騰騰的行了近一個時辰才進入京城，街道上人聲鼎沸，哪怕剛下過雨，也阻擋不住人群的喧鬧，與山上的寂靜如同兩個世界。京城總是這樣，似乎沒有什麼能夠影響它的繁華，它還是一如既往的浮華，躁動。
    沈琀緩行著，朝著城西走去，身影逐漸消失在一條長長的巷道。巷道深處暗沉，幾不見光，偶爾飄起幾絲豔色的綢帶，很快又融入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