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一位身著傳統和服的夫人端正在茶桌前。
    “是。”小心翼翼碎步走過茶桌另一端，在伊藤夫人的右下首坐下。
    伊藤夫人正在泡茶。
    抹茶已入青瓷碗內，正被茶筅輕輕地挑起、碾壓，晶瑩的青瓷碗在伊藤夫人手中旋轉跳躍，而麵前的茶釜，正在陶炭爐上，偶爾爐內的炭火發出“啪”的一聲微響。
    素音跪坐低頭，目不斜視，隻能看到眼前的茶釜上飄起的陣陣的白煙。
    “看起來比以前進步了不少。”
    “夫人過獎了。”
    “隻是這副小心翼翼的樣子還是沒變。”
    “素音慚愧。”將頭低得更低，潔白晶瑩的脖頸從秀發中顯露出來，像是泛著柔光的玉柱。
    伊藤夫人沒有再說話，隻是繼續調勻著手中的茶末。
    茶室裏靜的可怕。
    青瓷碗漸漸泛起雪白的勻沫。
    “哼。”將茶釜內的水輕輕舀入碗內，已經打勻的茶末飛快的搖曳旋轉，這才冷冷地說了一句：“也不知道健司那個孩子到底喜歡你什麼。”
    “藤真君的厚愛，素音自愧。”頭低得幾乎要磕上茶桌。
    “你給我抬起頭來。”茶碗重重放下，震蕩而出的水滴飛濺落在紋理分明的茶桌。這孩子怎麼這麼多年就是沒長長心眼。
    “是。”小心謹慎地抬起頭，正好對上伊藤夫人的直視目光，心頭一顫，幾乎要控製不住自己立馬低下頭。
    看到謹小慎微的素音，伊藤夫人暗暗歎了一口氣。如此怎麼能當起藤真家長媳的重任，而且健司那個孩子看著也不會注意這些的人，長此以往，遲早要出事。現在也許還沒有什麼，可是等到那個孩子真正接手藤真家的時候怎麼辦？
    眼前這個孩子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溫柔細微，卻是硬氣不足，說白了就是沒脾氣。如若當初入的是老實忠厚的普通之家，安康幸福一生是沒問題的。可是現在，將來如何能讓一大家子服氣呢？
    如此一來，委屈必是不可少的？難道還能讓健司護著她一輩子。如果自己都立不起來腰杆，再有神人相助又能如何？
    人最怕是不是有脾氣，而是沒脾氣。有點脾氣好歹能壓住一票牛鬼蛇神。
    “素音，挺直你的腰。”伊藤夫人將泡好的茶碗推過來，緩緩道。
    “是，夫人。”瞬間挺直腰身，小心地接過青瓷碗。
    “······”又看到這過於謹慎的樣子，氣又不打一處來。平了平氣，輕呷一口茶，“何為壓斷取勢？”
    ······
    茶室外，一片紅楓緩緩飄落。
    素音不知道現在算是什麼情況，為什麼健司會忽然到來？雖然這讓自己再免受一次責難，可是健司更讓人擔心。
    跪坐在門外的她，即使是隔著一道拉門，可是還是什麼都不知道。就像有時候他給她的感覺，隔了萬水千山，怎麼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
    “你真的決定了？”
    “是的。”麵對著這位人生中很重要的長輩，藤真顯得幾位恭謹。
    “既然是你自己選的路，那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這位外人眼中異常古板的老夫人此時的開明程度讓人詫異。
    “那素音······”
    “你都給自己做了選擇，那我也就不必多此一舉了。”搖搖手，示意對方的擔心是多疑的。
    “感謝夫人的諒解。”
    畢恭畢敬地鞠了一躬，拉開和室的拉門。
    聽到聲音的素音回過頭，清澈見底的眸子裏還帶著疑惑，以及一絲未來得及收起的悲傷。
    彎下腰，輕輕地扶起她，“怎麼在這等著？”
    “伊藤夫人·····”我們就這樣離開沒事嗎？還沒有和老夫人告別呢？
    “沒事。”明白她在擔心什麼。
    兩人靜默地走在石子路上，沉默的張力讓人喘不過氣來。
    “健司·····”
    “嗯？”走在前麵的少年停下腳步，回過頭，怎麼了？
    “剛剛·····”你就沒有什麼想要和我說的嗎？伊藤夫人甚至於你的事。
    不敢出口的話，鼻頭一酸，慢慢地低下頭，不敢讓他看見。
    “哎，你這傻瓜。”
    忽然一片陰影籠罩自己，無比熟悉的清爽的氣息充盈鼻尖，一隻手伸到自己麵前，介於少年與青年特有的膚色。
    看著又開始發呆的妻子，藤真歎了一口氣，看來以後還得自己多多照看，老是這麼呆愣，如何能讓人放心。還是自己主動點吧。
    伸手握住那隻柔柔的手，緊扣住，和自己的手一起放入外套的口袋裏，感受著那種親密無間，他們特有的，好像再無其他外物，包括煩惱。
    “我這次來，是考慮了很久。”頓了頓，“本來打算解決了再和你說，可是······”你從未言明的難過。
    抬起頭看了看澄碧如洗的天空，“還是覺得應該告訴你。我決定以後不會繼承藤真家。”
    “啊？”
    “所以素音，以後我得努力掙錢養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