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夏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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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第九千九百九十個盛夏了,我仍守著這株不知夏的桃樹。
在這第九千九百九十個盛夏,我遇見了他,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玉麵玲瓏,很是討喜的相貌,隻是微微上揚的眼尾,有種不屬於尋常少年的淩然與尊傲之氣,而他的眸子,燦爛得如這不知夏的桃樹上的花,可是,卻有一層朦朧的憂鬱……
為什麼說這桃樹不知夏呢,人間四月落芳菲,凡塵桃樹春未盡而花已歇,而這株桃樹,在這盛夏,依舊妖冶地盛開著,仿若,不知盛夏已經蒞臨。
這,是一株妖桃樹,深植與高槿王朝的,一個冷宮庭院裏。
一萬多年前,高槿王朝的王後不得寵,日日被冷落,眼睜睜看著自己愛的人與別的女人卿卿我我,你儂我儂。這不是人們想象中的刁鑽刻薄、狠辣蛇蠍的王後,相反,她很善良。她在她的寢宮庭院裏種上了一株桃樹,在沒有愛的人在身邊的日子裏,都倚坐在這桃樹邊思念,嘴裏總是念著一句詞:“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種樹那年,她年方十八。
每天獨自一人與那株桃樹說話,日日夜夜,朝朝暮暮,那樹也有了靈氣。高槿王朝國王的寵妃,美麗妖豔的蛇蠍美人,覬覦王後寶座已久,奈何王後乃前任國王欽點,國王本來有點喜歡她的,因為父皇的欽點,莫名地厭惡起她來,寵妃設計陷害王後,慫恿國王處死王後。
王後在桃樹下飲鴆酒,香消玉殞,離世前眼眸裏沒有一絲怨懟,流著豔紅血絲的嘴角揚了揚,隻說了一句:“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從此玉體種花,那年,她二十八。
十年的精心培育,情愫暗養,養出來一枝桃妖,她並不知道,也很少人知道。王後的寢宮廢作冷宮,草葉凋零,萬花作骨,隻這一株桃樹,卻總在不該盛開的季節盛開著,路過的宮人,隻覺是死去的王後心有不甘,怕是化作了鬼魅,才讓冷宮有此異景。
我,就是那十年裏誕生的桃妖,隻因心海裏時常蕩漾著“桃之夭夭,灼灼其華”這句話,我依附的這株桃樹總是在深秋寒冬時節才會凋零,我,也不知為何。
後來,有一位天人發現了我,以為我會為禍人間,本想收了我,又發現我是那王後單純的情愫孕育而生,不是什麼禍害妖孽,不僅饒過了我,還告訴了我一個由妖入仙的方法——循著那單純的情愫,守著這株桃樹一萬年,淡然之心不移,我便可由桃妖蛻變為桃仙,不用成天依附在這桃樹上了,還可入居仙境。我對成仙抑或是入居仙境並無興趣,因為那一句詩詞,便讓我想守著這桃樹,隻是,我也想看看,外麵的世界,看看外麵的和這株妖桃樹不一樣的桃樹。
天人說會幫助我守樹,但是,最後十年,我有一大劫,要靠自己度過。我低眉輕笑,聽過不少故事,這樣的劫,似乎是每一個故事的開始,也是每一個故事的結束……
我,並不在意,天人送我的一句話我倒是喜歡得緊,“桃妖桃妖,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春歇花盛,若不知夏……”
如今,已第九千九百九十個盛夏了,還有最後十年,我便可以自由遊曆外麵的世界了。也是這最後十年,我有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