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商歌掬了一捧河水，水珠從她的指縫間飛快地滾落，等她將河水傾瀉在裙擺之上的時候已經所剩無幾。她幹脆將雙腳浸入河水之中，除了冰冷，似乎有什麼順著脈絡滲入了她的身體之中。
    這一路走來，除卻虛弱疲累，單是這天色昏暗，便足以將濃重的壓抑施予商歌。她不去望天之色，隻是這腳下，卻也都是無差的景色。
    商歌略作休息之後，便再次踏上征程。這河水的效用明顯，衣服褪色的速度似乎已然慢了些許。她提著劍，努力地加快了腳步。
    走了許久，商歌抬眉遠望，似乎有什麼出現在離她並不算遠的地方。商歌似乎沒有太多的力氣去激動，僅僅是抬了抬眉，在河水之中浸了浸雙手，便提著劍跑去。
    “唔。”商歌停住身形，低頭望了一眼自己的裙擺，唇邊不覺溢出一抹苦笑。果真又淺淡了些許……這樣下去，也不知怎麼辦。陣陣痛感包圍著商歌，她強撐著走到河邊去，將手伸進河水之中，才覺得稍好了些。
    商歌低眉，望著河水映出的自己的眉目，隻覺得眸子之中生氣薄弱，麵色亦不大好。
    管著許多做什麼。商歌暗自笑自己。思緒停，便起身繼續。
    “不遠了……”商歌向遠處望了一眼，自語道。
    商歌忽然回頭望了一眼，地上自然空無一印，連劍尖的劃痕也沒有，好似她從不曾走出半步。隻是，總有什麼是在漸漸靠近的。
    那定然是夫君了。商歌隻是這樣想，便足以有希望。她再度飛奔，就像尋劍之時一般，風聲在她耳邊呼嘯而過，偶爾也會帶走一點什麼。
    忍……忍忍就好了。商歌撩起一串水花，消弭了些許虛弱之感，便再度奔行。隻是隨著衣衫的顏色愈發淺淡，河水的作用便愈來愈小了。想必最後，所有的痛處，都要由她一人捱過。
    “唔……”商歌擲劍於地，隻覺有幾股力量撕扯著自己的靈魂，痛得一步都走不了。“該死……”輕聲一句咒罵之後，她又拿起劍，支撐著自己勉強站了起來。
    這樣的疼痛，甚至都不須商歌努力保持清醒，便足以讓她不失去神智。她努力地加快腳步，拚命與那虛弱之感對峙。
    “夫……夫君？”商歌的紅衣淺淡，抬眉卻望見了不遠處的河對岸，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許是隔了一條河，許是商歌的聲音極小，河對岸的尹燈並沒有任何反應。商歌覺得有些不妙，卻不知如何渡河。
    “從這裏回到河岸去，再跳河回來，不知可行否。”商歌眉頭皺了皺，卻否定了這樣的想法。那引路人可以來去自如，自然是因為他生於此行於此，甚至可以叫什麼物什穿過河水之後留在什麼位置。
    可是，她不行。她不能確保穿河而回後她仍能來到這裏。
    隻是，就要這樣隔河而望，卻無法觸及嗎？那——她拚上性命尋了這麼久是為了什麼？
    商歌行至尹燈的對岸，隔河呼喊，隻是聲音飄散天地之間，對岸的尹燈卻絲毫沒有反應。
    尹燈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他的周圍是死寂一般的安靜。
    商歌歎了口氣，看來，還需另尋他法。
    不知可否……商歌低眉望著自己的裙擺，見尚有些淺淡的紅色，功力也尚有些。她的眸中多了些許堅毅，盡管知道這也許會讓她就此結束。
    商歌拿起劍，用了些許功力奮力一扔，竟是堪堪扔到了對岸去。隻是險險地插在河水邊，再少分毫便會跌進河中去。
    閉眸，商歌將全部的精神移到衣衫之上，竟是成功的將血氣抽離了裙擺，混雜著她的功力彙聚於腳下。她再睜開眼時，那本是血染的衣衫已盡數複了從前的湖藍之色。
    這河在此地，並不算太寬，至少比問柳城時要窄很多。隻是河縱使不寬，也非一二步能夠踏過的。她努力穩住身形，踏出第一步，腳尖點在河水之上，腳下是圈圈漣漪擴散而去。
    商歌幾乎凝聚了所有功力在足下，故雖有些不穩，卻也撐持著沒有沉下去。邁第二步是，她緊盯著河水，直到腳尖踏於河水之上，像是踩在地上一般，她才稍稍鬆了口氣。隻是她所剩功力不多，不能容她再這般慢地消耗了。她望了一眼對岸，努力讓自己相信這是堅實的地，稍微加快了速度，向河對岸而去。
    眼看對岸近了，商歌卻險些栽進河中。她咬牙忍下疼痛，心中不覺暗罵了一句該死。此刻的她全憑最後一點功力維持神智，不然睡了去後，便再也醒不過來。她深知這一點。
    似乎有水濺到了腳上，商歌的心猛得一沉，不顧靈魂愈發虛弱，拚命擠出些許功力，隻為了加快速度。隻是，抽調功力的同時，她隻覺得一陣眩暈，身形不穩，似水中落花一般，險些便隨波逐流了去。
    咬了咬牙，商歌的腳尖一點水麵，拚盡全力跳上了河岸。她隻覺得離開時腳下已然沒有了堅實的感覺，將手伸進河水之中，河水的冰冷讓她清醒了些許。隻是功力已經所剩無幾，血衣盡數褪為湖藍，她知曉，她的時間，不多了……
    商歌拔出那把劍，走到尹燈身側，才驚覺他滿麵都是鮮血。雖已經止住了，那滿臉血紅卻還是讓她心中一驚。
    他還是給了……
    “夫君……”商歌隻能輕聲一歎，將那把劍放到了尹燈手側。
    商歌喚了一聲尹燈，卻發覺他毫無反應。她隻覺得周身似乎都是比那河水寒冷十倍的冰。她再度喚了幾聲，尹燈卻仍然一動不動。
    “還好，仍有鼻息。”商歌伸手去探了探，心中懸起的石頭放下了些許高度，卻仍是不放心。
    隻是在她將要收回手之時，她木訥地站起身，向荒原中走了幾步，卻猛然又清醒過來，望著自己走出的這幾部，兀自後怕。
    方才她猛然間神智迷亂，幸有一念尚存，若非尚有一線清明，怕是要交代到了這最後時刻。
    商歌知道，她必須想辦法喚醒尹燈，或是將他帶走。隻是尹燈躺的地方離河邊七步有餘，商歌用不得人身，亦無功力，無法將他帶走。便隻能喚醒他了……
    “夫君……商歌尋到你了，夫君醒來吧……”商歌伏在尹燈耳畔，聲調哀婉，若是她能有眼淚，這會怕是早已泣不成聲。
    尹燈似乎有了些反應，隻是卻沒有說話。
    商歌望了望那柄劍，兀自按下了念頭。
    “夫君……！”
    商歌一聲聲地喚著，不知尹燈聽到與否。
    天地啊……再予我些時間吧……商歌心中，唯此一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