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歌明顯愣了愣，尹燈看不見她了？她並沒有問出口，她忽然覺得有些被欺騙的難過。
    “商姑娘，抱歉……白天我誰都看不見……”尹燈察覺到商歌似乎有些難受，連忙解釋道。
    “無事。”商歌再次一怔，“不知二位今天前來，是有什麼事？”
    “問他。”徐衍伸了個懶腰，“反正我也不懂。”
    商歌淺淺的笑了笑，“真是麻煩徐公子了。”
    尹燈忽然有些局促起來，“我、我昨天做了個夢。”
    徐衍正在喝茶，險些噴出一口來，“這種事你也要來麻煩商姑娘？”
    尹燈沒有理他，繼續說道：“你知道什麼地方，會有很多我可以看見的人，而且……有一盞燈？”
    商歌愣了愣，“那個地方……”
    “也許不是人間。”尹燈垂首，“麻煩了。衍哥哥，我們走吧。”
    “我知道。而且我一直在找。”商歌伸手想要拽住他，卻礙於禮教，僅僅感覺到一片柔順的布料劃過指尖。
    “是哪裏？”尹燈重燃了希望。
    “地府的入口。”商歌緩慢而清晰的道，“是我該去的地方，但我從未找到，也沒有引路人和他所提的燈。”
    “但我忽然戀起紅塵來，所以做了舞女，遊曆各處。”商歌又補充了一句。
    引路人？
    尹燈全身一震，險些站立不穩而摔倒，徐衍急忙扶住他，“沒事吧？”
    “沒……沒事。”尹燈手心汗水涔涔，“商姑娘，你繼續講。”
    “靈魂都是要去那裏的，由引路人帶路，去地府。”商歌擔憂尹燈，卻繼續將她所知的全部講了出來。
    “多謝你……”尹燈緊緊抓著徐衍的袖子，幾乎將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了他身上，“在下不舒服，就……先告辭了。”
    “你沒事吧？”商歌想去幫徐衍扶尹燈，徐豔擺擺手，示意不用了。
    “阿燈，快回去吧，你這樣子不能再在外麵呆了。”徐衍拉著尹燈，告別了商歌後，一步一步的挪回了安內王府。
    尹燈走進去，徐衍在門外看著他，背影那麼壓抑，此時，他的心也很累吧？
    徐衍站了一會，淺淺的、小心的歎了口氣，離開了安內王府。
    然而尹燈進去取了什麼，又站在了門口，似乎察覺到沒有一個人，他隻得又回去了。
    他手裏，是一盞燈。
    他可以看見很多東西，僅限於夢裏。
    而在他醒著的時候，他可以看見的，是商歌。
    他不喜歡人影憧憧，他要的，僅是一片安寧。
    然而……現實總是很殘忍，讓他習慣了黑夜後，卻還要讓他一個人走在黑夜中，去探尋未知的答案。
    尹燈扶著床沿，身體無力讓他站不起來。
    除了商歌，再也沒有人能知道。
    尹燈的父親，尹沉，奉命平定邊疆叛亂。
    偌大安內王府，隻餘他一人。
    下人端著午膳進到他房中，見他這般頹廢的模樣，不由輕喚了一聲：“少爺？”
    尹燈方回過神來，“扶我起來。”
    下人應聲，連忙攙著他，坐到了床上。尹燈摒退了下人，躺在床上，大口的喘著氣，像剛剛救起的溺水的人。
    誰說他不是溺水的人？他方才，溺在黑暗裏了罷了！
    下人出去的時候，將被尹燈擱在地上的燈一並帶了去。那燈中的火焰，萬一灼到了看不見的少爺，不知是多大的罪過！
    答案、答案！
    尹燈反複念著這兩個字，像是緊緊地想要抓住什麼轉瞬即逝的東西。
    他笑自己，商歌不是已經告訴自己答案了麼？
    也許那僅是開始！
    他想要見到商歌，然而徐衍才走沒多久，他亦是不好再喚他來的，而且，他並不想去打擾商歌，他並不想更多的人攪進來，為了一個也許並不存在的答案，他怎能害了徐衍，害了商歌。
    然而他迫切的想知道答案，盡管他也許連問題是什麼都抓不住。
    尹燈沒有動午膳，他欲躺一會，平靜自己紛亂的思緒。然而下人進來報：“少爺，徐公子在門外，他說想見少爺一麵。”
    “快請進來！”尹燈本來已經半倚在床上，聞聽此言，便又坐起來，精神也好了些，整個人忽然便換了種氣質。
    徐衍踏進門來，見尹燈坐在桌邊品著茶，似乎並無什麼不妥，便放下心來。徑自走過去坐下，然而仍是擔憂的開口：“你早上……沒事吧？我見你那樣，商姑娘說的究竟是什麼？與你有什麼……關係？”
    這一中午，尹燈已想明白了些，並不像上午那樣頹廢，不知從何而來的哀傷傷了自己，更去傷了別人。他擱下茶杯，用手支著下頜，平靜的道：“我無礙，隻是不知道商姑娘她……怎麼樣了？”
    徐衍歎了口氣，“她托人找到我，說哪天你願意，就把你帶去她暫居的福盛客棧，她要見你。”
    “有沒有說是什麼事？”因著看不見的緣故，尹燈的雙眼，縱然清澈，卻是沒有什麼感情變化蘊在裏麵，然而他的話語，隱隱帶了些許欣喜。
    “沒有，不過，大概是與早晨的事有關的。”徐衍拿起茶杯，潤了潤一路疾走有些幹涸的喉嚨，“一切憑你的意思。”
    “現在就走吧。”尹燈說著便站起來，整了整衣衫，又摸了摸發髻，確定裝束整齊後，率先跨出了門。
    徐衍隻好跟上，自從商姑娘來後，他這個小他一歲卻處處沉穩的弟弟似乎有什麼不大一樣了。方才，在他來到安內王府時，他先詢問過通傳的下人，得知他的情況並不好，進去後，又看到沒有動的午膳，然而他什麼都沒有說。
    他隻覺得，於尹燈，這若是命數，便該是他去麵對的。隻是不知道商姑娘是不是他的劫數。
    徐衍也相信起這些虛無的東西來，然而他不是愚信以致將自己的人生托付給所謂天道，他相信，縱使命裏有些定數，也是要人力去戰勝的。
    他看不起那些，敗給命運還要埋怨蒼天不公的人。
    尹燈走得很沉穩，似乎一路上都在數著步子，他停下來，徐衍抬頭望了望，唇邊不覺勾起一抹笑意。
    ——在他們麵前，正是商歌所在的，福盛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