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何須更慮昔年非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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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走了半日,漸漸紅日高懸,時當正午,氣溫漸漸的高起來。走著走著,漸漸聽到溪水潺潺,再走近些,是一條小溪,水流甚急,叮咚作響。粉色花瓣打著旋兒,一路隨水而下,將整個水麵妝點成了一匹綴滿花朵的華美蜀繡。
    風中帶了花朵的香味,將方才的生死相鬥的濃烈殺氣都衝淡了些。夏玄道:“賢侄,回去也不急在一時半會,休息一下吧。”說著自覓了塊石頭,往上一坐。
    夏離迦點點頭:“休息一下也好。”
    眼前是落花流水的三春美景,夏離迦長於冰天雪地,從未見過南國風光,暗自稱奇。一回頭,卻見夏奚目光落在他手邊的昆吾寶劍上,一動不動,凝視許久。
    “三叔?”
    夏奚下巴揚起,“昆吾可否借我一觀?”見夏離迦的目光陡然有些戒備,笑道,“你就是沒了這把劍,我也不是你對手,有什麼好怕的?”
    夏離迦一揚手,將昆吾拋過去。“三叔無需用激將法,你和我的差距,原也不在這把昆吾劍。”
    寶劍一觸手,便覺隱隱寒氣。夏奚握著劍身,隻見造型古樸,劍鞘細細雕鏤火鳳淩雲的圖案,意態昂然,鳳凰尾羽纖毫畢現,浮雲朵朵無比細致。
    拔劍出鞘,劍刃鋒銳無比,凜然劍意貫穿而出。似寒冰,如霜雪,劍氣隱隱,所向披靡。
    “果然好劍!”夏奚讚歎不絕,“小子,你還年輕,不知此劍來曆!”他望向遠方,似是隔著歲月的煙塵看到被塵封的往事,“當得起一劍震九州啊!”
    夏離迦有些好奇。倒是夏歧寧驚奇的哦了一聲,“爹,我怎麼沒聽你說過?這劍什麼來曆?”
    夏奚長歎了一口氣,“那時我還未出生,但是聽說過一些往事,說給你們聽聽也無妨。”
    “大約五十多年前,那時父親也不過才二十多歲,他是爺爺的幼子,爺爺老來得子,對他甚為寵愛。可以說,他前半生,沒遇過一點挫折,受過一絲委屈。父親天資聰穎,悟性極高,爺爺對他寄予厚望,莊裏的人也都知道,父親將來必要繼任大位,領導夏氏。”
    “那時爺爺年事已高,身子一直不好,已經準備傳位給父親。可就在此時,出了一件大禍。夏氏莊主的象征,世代相傳的鎮莊之寶,十二翟璧月,不見了。”
    夏離迦皺了皺眉,夏奚搖搖頭,“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夏氏防護周密,儼然銅牆鐵壁。十二翟璧月一直供奉在祠堂中,怎會無端消失?這個問題別說你奇怪,當時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可情況著實危急,十二翟璧月並不止是傳家寶這麼簡單,它和我夏氏氣運息息相關,絕對不容有失。”
    夏歧寧忽然插嘴道:“不都說十二翟璧月裏藏著一個大秘密嗎?隻有夏家曆代莊主才能知道。”
    夏奚瞅他一眼,似笑非笑,“離迦,你聽說過這個說法嗎?”
    夏離迦雙手抱胸,氣度沉穩,“聽過。但我見過十二翟璧月,確實是難得一見的美玉珍品。不過再好的玉,也隻是一塊玉。說有什麼秘密,恐怕不見得。”
    初春的風輕輕的刮過,帶了春天的清新氣息,而夏奚接下來的話,卻讓人完全感受不到春天的溫暖和煦。
    “我告訴你,這些話都是真的。”
    夏奚的語調平穩,仿佛隻是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十二翟璧月,是夏家最大的秘密。除了莊主,無人知曉。”瞧了一眼夏離迦,“但是你哥哥知道。這也是為什麼,他拚了命,也要阻止我拿到十二翟璧月。”
    “當年父親一心想傳位給他,就差昭告天下說他是夏氏未來的莊主了。他知道這件事,一點也不奇怪。”瞥了夏離迦一眼,“你初涉江湖,又有昆吾劍在手,明擺著就是夏家的人。父親也是怕小人別有用心,你受人欺瞞,泄露這個秘密,才不告訴你。”
    “看來,您是知道這個秘密的了?”
    夏歧寧難以置信,聲音頓時高了好幾度,“爹,你連我都瞞著?”
    夏奚絲毫不理會,目光直直的盯著夏離迦,“是,我知道。”低沉的聲音猶如曲折蜿蜒的長蛇攀援,“可是你猜,我會不會告訴你?”
    夏離迦神色如常,“您不用告訴我,您說了,也隻有五分的可能是真話。何必費力去猜?來日繼任莊主之時,爺爺告訴我的,必然不會有假!”
    言下之意很明白,我早晚有一天會知道,何必稀罕你告訴我?
    夏奚仰天長笑,“你這小子有點意思。”頓了一頓,接著那個沒有說完的故事,“十二翟璧月丟了,爺爺沉屙未愈,莊中人心惶惶。父親終究年輕,遇上這等大事,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就在此時,山下的探子傳來消息,十二翟璧月,落在了蜀中唐門手裏。”
    “父親心急如焚,即刻前往唐門質問。唐門卻說,這東西是他們前些日子截獲一群從西北過來的悍匪所得,那群人個個武功高強,身手不凡。他們潛入唐門,想要盜取武功心法,卻驚動了暗室裏的弓弩機關,才被當場擒獲。他們擒獲之後便服毒自盡,是從他們的屍體上搜出了這個。”
    “父親對此將信將疑,但唐門和夏氏素無恩怨,實在沒有理由前往昆侖偷盜,找夏家的麻煩。於是解釋清楚來龍去脈,希望唐門完璧歸趙。但唐門看準了十二翟璧月奇貨可居,提出了一個要求,要歸還可以,除非夏氏為唐門找回失落幾百年的昆吾寶劍。”他揚了揚手裏的寶劍,“就是這把昆吾。”
    “唐門的先祖是一代鑄劍大師,奉了前朝安昭帝之命打造無上利刃。為此他不辭辛苦,遠赴昆吾山中采集鐵石,不眠不休,日夜鑄劍。可無論他百般用心,始終功虧一簣。眼看日期將至,加上這位先人確實愛劍成癡,竟不惜效仿古人,以身殉劍。投身烘爐之中,葬魂烈火之間,終於鑄得絕世神兵!”
    “這位先人殉劍之後,兒子撫劍大哭一場,可王命難違,還是將此劍獻給天子。安昭帝得劍大喜,重重賞賜了他的家人,因此劍采昆吾鐵石鑄成,便命名為昆吾。此劍昭帝一生鍾愛,他駕崩後,繼位的皇帝是位文人天子,便不太放在心上。後來,西域安息國進貢,此劍作為禮物,被賜給安息國王。之後安息一國覆滅,此劍下落不明。但此劍乃唐門先祖一生心血所成,後代一直苦苦搜尋。他們提出的要求就是,夏氏拿回昆吾劍,唐門自然會將十二翟璧月拱手奉上。”
    夏歧寧一聲嗤笑,“這東西丟在西域幾百年了,上哪兒找去?我看唐門就是故意刁難,要我說,有什麼好囉嗦的,直接調了烏雲騎過來,一仗下來,保證他們雙手奉還!”
    夏離迦搖搖頭,“爺爺不會這麼做!”他低著頭,一點點想著那時的場景。二十餘歲的夏闕,孤身入唐門,想要回本來就屬於夏氏的東西,卻被告知,必須尋回一把音訊渺然下落成謎的寶劍。用一萬分的努力,才能換來一個萬分之一的希望。
    “夏氏和唐門井水不犯河水,十二翟璧月雖在他們手裏,可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是他們偷的。用武力奪回當然可以,但一來夏氏理虧,和唐門從此結下深仇,太過不值。二來……”他的眼睛裏有寒芒一閃而過,“若是把這事鬧大了,十二翟璧月丟失的事豈不盡人皆知?十二翟璧月的秘密,也未必瞞得住了吧?”
    夏奚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不錯,父親答應了。”說著又問,“你們知道,夏氏僻居昆侖,卻在中原武林享有偌大名聲,登高一呼,從者無數。夏氏能有今天,靠的是什麼?”
    夏歧寧剛答錯了話,正訕訕的沒意思。夏離迦皺了眉,也不接話。
    夏奚自顧自的說了下去,“能人所不能!這就是昆侖夏氏何以能屹立百年不倒!”
    夏離迦看著昆吾劍長歎,“這劍丟失幾百年,唐門多方探尋無果。竟被爺爺找回,果然是能人所不能。”
    “父親和唐門門主定下半年之約,唐門為夏氏保存十二翟璧月,並封鎖消息。半年之後,用昆吾劍換回十二翟璧月。知道這件事的人都覺得夏氏必輸無疑,可不知父親用了什麼法子,一個人進了大漠,出來的時候,當真帶回了昆吾寶劍!他竟找到了隻存在於典籍之中的安息遺址!”
    “但事情並沒有那麼順利,父親夜以繼日趕到唐門,正撞上了一場大戰。據說,父親到的時候,堂上橫屍無數,血流滿地,十分慘烈。”
    “襄楚流劍?”
    這一次,夏奚是真的有些驚訝了,“你怎麼知道?”
    夏離迦淡淡一笑,“猜的。武林中真正有勢力的,無非昆侖夏氏,蜀中唐門,襄楚流劍。我夏氏跟這兩家都沒什麼來往,何況有約在先,自然不會動手。唐門和襄楚流劍卻是誰也不服誰,看不對眼不是一天兩天了。”停了停,“可大家半斤八兩,誰也沒強多少。襄楚流劍突然動手,恐怕有了必勝的把握吧!”
    “沒錯,那次唐門的三位當家都不在,門派裏隻有掌門人和最小的門主,支撐的十分艱難。正是危急存亡的關頭,父親突然到了。他眼見唐門死傷慘重,若是就此被滅,十二翟璧月豈不落入他人之手?他為怕唐門使詐,存了一萬個小心,是特意帶著烏雲騎去的。形勢所逼,迫於無奈,隻得出手相助。”
    “那時,父親一人一劍衝入敵中,昆吾劍光勝雪,少年英姿翩翩。一路劍招舞過,宛如下了一場漫天大雪,敵人根本看不清他的身影,就身首異處。他自山門殺入內堂,所過之處,無人能阻。最後,他單打獨鬥,二百零七招,一劍斬斷襄楚流劍葉不疑的長劍,身子自空中落下時,一身白衣,連血痕都沒沾上半分。
    就是這次,夏氏,唐門,襄楚三家相爭。夏家的少莊主夏闕,一把昆吾劍,力壓群雄,一戰動天下!”
    夏歧寧聽的眼都直了,“爺爺這麼了不起?怎麼我從未聽過?”
    夏奚白了他一眼,“你沒聽過的事多著呢。”
    “唐門的門主感激夏氏救命之恩,不但原樣歸還十二翟璧月,連昆吾劍也沒有收下。隻是拿到先人墳前祭拜,告慰先祖之靈。隨後就將它送給了父親。而在這一戰中,父親救下的唐門最小的那位門主,名叫唐芷衾。”頓了一頓,“就是我娘。”
    “她對父親一見傾心,唐門樂見其成。唐芷衾容貌武功都是一等一,爺爺也十分滿意,這門親事就這麼定了下來。夏氏和唐門的聯姻,當年的那場婚禮,據說盛況空前,轟動武林。”
    夏歧寧似是聽了什麼不可思議之事,“爹你開什麼玩笑?奶奶是唐門中人?我怎麼從來不知道!”
    夏奚冷哼一聲,“所以說你不知道的事多著呢!”挑眉看向夏離迦,“你對此,應該毫無所知吧。”
    夏離迦默然,他出世的時候,奶奶已經過世很多很多年了。他的記憶裏,根本就沒有她的音容笑貌。不過,有一點他很確定,他不知道奶奶是唐門中人,沒有人提過,隻字片語也沒有!
    夏奚和靖微笑,“父親這一生有太多的秘密。比如他為什麼要隱瞞我娘的身份,比如他怎麼找回的昆吾寶劍。”他的話語似是冰冷的雪粒,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敲得人心頭冰涼,“比如,我娘這一生,明明隻生了兩個孩子,他哪來的三個兒子?”
    “夏離迦,你猜,誰是多出來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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