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從地毯上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他的身後是一張張散落的畫像，有笑著的，有皺眉的，有不悅的，有惱火的。
    薑子惜知道，那些畫都是容淩一筆一筆勾畫的。
    “您讓他入宮為後，哪怕受盡千夫所指，他也無怨無悔的隨你入宮，您要禦駕親征，哪怕重重危險，他也必護您全身而退。陛下，如果您覺得這樣守著哥哥，就是對他最好的思念，那您覺得哥哥會高興嗎？”
    “也許鳳淵對於他而言不是第一，可是您對於他而言卻是全部，他想要的是天下百姓對您毫無怨念的崇奉！”
    男人依舊沉默著，可是從那暗黃的燭光下，能清晰的看見他微微抖動的雙肩。
    “他不會喜歡我陪著別的人，不會喜歡我看著別的人，他其實很小氣的。”
    “陛下……”
    “那一天，我不過就是跟淑妃說了兩句話，他就不理我一整天，如果今天他知道我看了那麼多女人，他一定會生氣的，他生氣了，會不會就不來找我了？我不能去，子惜，你幫我把那些人送出去，不要讓子然知道，不能讓他知道。”
    薑子惜愣愣的注視著眼前這個痛哭流涕的男人，從未有過的悸動，他撇去帝王尊稱，撇去男兒尊嚴，哭的那般無助，她無助的踉蹌一步，她也想趕走那些人，她哥哥的位置，沒有一個人能代替。
    可是她不能……
    “陛下，就算哥哥在世，您依舊要大選！”
    話音一落，是男人背影僵直的扭轉，他看著她，有些措手不及的惶恐。
    “你說得對。”容淩苦笑，手邊的酒壺被推倒在地，玉質的容器砸向地麵，散開一片片狼藉的碎片。
    金鼎殿前，豔陽高照，灼熱的陽光將地麵烘烤出一層層熱浪。
    數十名男女靜若無聲的站在院前，在寂靜中，一聲聲沉重的喘息聲流淌而來。
    “皇上駕到。”隨著宮人的通稟，林晨曦察覺著四周漸漸放鬆的聲音。
    熱，前所未有的熱，放佛將人從裏到外狠狠的燒灼，他幾乎能感覺到自己的內襯已經濕透了，一滴滴汗水順著他的頸脖趟濕了心口一大片。
    太後瞧見明黃大攆出現，懸起的心漸漸放下，“皇兒，仔細的瞧瞧，哀家瞧著這些人兒裏可有不少長得端莊大氣可人的人兒。”
    容淩徑直坐於高座上，眉梢眼波未曾被院中數十人吸引，清冷的生人勿近。
    “開始吧。”太後見狀，也並未多言，單手扶額道。
    宮人攤開花名冊，“兵部尚書嫡女南宮婕，年芳十六……”
    “哀家甚是喜愛這丫頭，小時候還喜與公主一同來給哀家請安，沒想到眨眼間這丫頭竟出落的如此亭亭玉立，瞧這雙明眸，像極了她的娘親。”太後言道，目光不可抑製的瞧著毫無表態的男人，“皇兒可是留牌？”
    容淩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一言未發。
    太後點頭，“留下吧。”
    宮人宣讀，“齊王嫡四女，秦凝玉，年芳十七……”
    男人依舊擺手，未發一言。
    太後點頭示意。
    嬤嬤直接送上玉牌，“秦主子留牌。”
    宮人翻開另一側，“鎮遠將軍嫡子裴瑾……”
    偌大的院中，似乎隻要宮人一開口，下一刻太後便毫不遲疑的選擇留牌，不到片刻，數十人隻剩下區區七八人。
    林晨曦環顧一圈，除了幾位平庸的男子，皆數女子都留下了，看樣子，自己應該也會被遣返回去吧。
    這樣也好……
    “靖成候四子林晨曦……”
    聽見自己的名字，林晨曦本能的抬頭看了一眼一旁大聲宣讀的宮人，卻不知為何竟透過他的身子對視上了高位上從一開始便沉默的男人。
    明黃色的龍袍，清高倨傲的仰視著蒼生，那慵懶的單手托額，一副雲淡風輕的望著不遠處的細細柳條，下一刻，男人轉過頭，順著他的眸光徹底的進入了自己的瞳孔裏。
    精致的五官，冷傲中透著不可忽視的威赫氣勢，不怒自威的俯視著自己，眉眼裏，流轉而來一圈圈不可見底的深邃眸光，恍若漩渦，一點一點的吞噬自己。
    林晨曦愣了愣，竟毫不避諱的打量著高座上的帝王。
    突然間，男人如同一陣颶風襲來，林晨曦幾乎能清晰的聽見男人在自己耳邊輕聲喘息的聲音。
    容淩從未有過的彷徨失措，那張臉，夢裏渴望遇見的臉，那雙眼，無數次回憶在自己腦海裏卻遲遲勾勒不出神采的眼，此時此刻，他真實的站在自己麵前，不是夢，不是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