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逃離 第一章 木棉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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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的生命算長算短?幾十年的光陰是足還是不足?在遇到車禍前,王城沒想過這些,但現在,他確實不得不麵對這些問題。
要不要去死呢?坐在開滿花兒的木棉樹下,王城的唇白過身上的病號服。他是一個普通到渺小的人物,單親背景,輟學經曆使他看起來既可憐又滄桑,誰會關注一個小人物的生死呢?
生命是無趣的。倒不是王城看透,悟通了什麼,而是他看夠,看厭了所麵對的一切。膝蓋以下反正是完了,丁點兒知覺都沒有,大腿的擦傷正在大塊大塊結痂,時不時又癢又疼。
王城抬手摸了摸樹,蒼老的樹皮磨著他手上的厚繭,他已經坐在這兒思考了一個上午的生死問題。他表麵看上去很平靜,誰也不能看出這二十來歲的小夥子在想著這麼荒唐的問題。
一朵木棉花落進了他的懷裏,他的視野裏撞進了一個人,準確的來說,是一個盲人。挺年輕的小夥兒,穿著義工服,支著盲人杖就來了。
同是天涯淪落人,王城心想,上帝最近一定在睡覺,不然人間怎麼會有那麼多不幸?
想了想,王城又覺得有點矯情,也就沒有繼續想下去。
“您好。”恰到好處的斜劉海遮住了半邊眉毛,眼皮半闔著,嘴角揚著禮貌的笑容,王城發現他左邊臉頰有一個淺淺的酒窩。
“您好。”他在王城身邊站定,雖然眼珠子沒有動,但臉向著王城,就像在與他對視似的。“江護士讓我來陪您說說話。”
又是心理輔導嗎?王城拾起懷裏的木棉花,看了看,美是美,可惜,被蟲子咬了幾口。
“我叫楊飛洋,楊柳的楊,飛翔的飛,海洋的洋。”臉上泛著柔和的光,略顯青稚的麵容無聲息地給了別人一種安心的感覺。
“我可以坐在你旁邊麼?”
坐?王城抬眼看他,也就這麼看著他自然地席地而坐,將盲人杖放在一邊。不知道的人看上去還以為他們是老朋友了。王城將視線轉回手上的木棉花,心裏空蕩蕩的。
他對任何人來說是都隻是一個病人,一個有中度抑鬱症伴有嚴重自殺傾向的人物。別人會用同情憐憫的眼光看你,但不會跟你親近,連心理醫生都是公事公辦的表情。他已經連續一個月沒說一句話了,不是他不想說,而是自然而然就啞了,提不起發聲的欲望。
車禍並沒有損害到聲帶,喉嚨也沒有發炎,但醒過來後,他確實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為什麼呢?他用手指描著木棉花的曲線,手就在這是毫無預警地被抓住了。
“你都瘦成什麼樣子了,江護士說你最近幾乎都不吃東西。”
手是暖的,貼著他的皮膚,有力地握著。
“啊,不要介意,我看不到你,隻能用手來觸碰你。”楊飛洋笑了笑,“江護士來找我,一般情況下就是希望我陪陪你們,我沒有惡意,隻想隨便聊聊,可以嗎?”
王城看著那白皙的手,暖意從手漫到了其他地方,他沒辦法推開他。
王城覺得自己很累了,很累很累,隻想要永眠,一覺睡下去再也不起來。
“我希望能和你做朋友,可以麼?”楊飛洋的手緊了緊,但王城喉嚨仍是發不出一丁點兒聲音。
從那以後,木棉樹下便有兩個靜靜呆著的人,他們似乎與世無爭,與世隔絕,隻是安靜地享受午後的陽光和微風。
好像一切都那麼正常。
“快!快攔住他!”三四個男護士衝上去搶奪王城手中的水果刀,但王城死死攥住刀,嘴唇是死灰色的,瞳孔渙散無神,力氣卻依舊很大。
幾個男護士堪堪製度了他,將他摁在床上。
“快去叫醫生來!”顯然這不是王城第一次發病了,醫生很快就聞訊趕來。
一針鎮定劑打下去後,王城的眼皮才軟了下來,緩緩地合上了。隻看睡顏的話,誰也不會想到這人瘋起來會拿碎玻璃割腕。“江護士。”楊飛洋站在年過半百的女人麵前,表情是與之不符的嚴肅。
女人坐在旋轉皮椅上,手肘支在辦公桌上,揉著太陽穴,一臉疲倦。
“他的情況很糟糕嗎?”江荷青搬了把椅子給楊飛洋,讓他坐下。
“我跟他接觸了一個星期,他依舊不說一句話。”楊飛洋抿了抿唇,“這是我的失職。”
江荷青搖頭道:“不是你的錯,心理學家也不是萬能的,你肯幫我已經夠了,他的病可能比我們想象的要嚴重。”
“我希望再試一次。”楊飛洋堅決道。他能感受到那個男人的無助,可是他沒辦法攻破那道心靈的屏障,因為那個人有自己很強的思維能力,這是他從別人收集到的信息推斷出來的。聽說他時不時會寫寫畫畫,滿紙的生死,聽了內容的人都會為之動容。
“或許可以采用催眠?”江荷青提議道。
“不行,催眠的要求是被催眠者必須信賴要將其催眠的人,不然很難成功。”楊飛洋心想,或許應該揣摩一下他的心理,比如他為什麼想要去死?
想死的人很多,但真正敢把那一刀割下去的人很少,他既然有那麼過激的行為,就一定有原因。
“那就交給你吧,如果這一次再不行,我們就要把他移交給精神病院了,畢竟咱們這受不了他那麼鬧騰。”
王城靜靜地熟睡著,楊飛洋坐在他身邊聽著他微弱的呼吸聲。
因為車禍而導致抑鬱症,這個原因顯然太扯,一定原先就有抑鬱的苗頭,這場車禍隻是加劇了他的症狀而已。
“嗯……”王城似乎是做噩夢了,不停地發出喃喃的囈語,破碎不堪,聽不出所說的內容。
突然王城伸出了手,一把抓住楊飛洋的袖子,後者嚇了一跳,趕緊扶住他。王城扯著他的袖子往他那邊帶,夢中的他十分焦慮。
“……”
“你說什麼?”楊飛洋心裏一動,炙熱的呼吸在他的耳邊撫過。“救我……”那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聲音,微弱到幾乎不可捕捉。
楊飛洋抓住他的手,用已經不能視物的眼睛看著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一定會救你的。”
好像被安撫了,王城的手逐漸失去力氣,被楊飛洋握在了手裏。
一個渺小人物的生死,真的就沒有人在乎嗎?楊飛洋開始大量閱讀國外的一些關於抑鬱症的最新研究成果的文章,希望能找到一種可以治療王城這種症狀的方法。
王城的病因雖然很簡單,但治療卻很困難,之前自己用了大量的常規方法都不能奏效,可見有多棘手。
篤的,他腦內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如果我的生沒有了意義,那麼死是不是會賦予我意義?至少像個正常人一樣……”那是王城扔掉的廢紙裏寫的話,難道王城覺得自己不像個正常人?他所追求的意義又是什麼?
又一天,楊飛洋去了那棵木棉樹下,回想起之前,王城並沒有揮開他的手。難道……
楊飛洋似乎找到了治療的切入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