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小短黑】久旱逢甘露(下)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3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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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當鳳來村的村民們意識到好久沒有下雨的時候,距離上一次下雨已經有近五個月了。這一個從未體會過幹旱的南方村子焦急地渴盼著雨,他們把幹旱的消息報給村長,村長報給縣政府,縣政府又報給市政府,市政府報給省政府,終於得到消息的省政府大手一揮,批了經費讓市政府進行人工降雨。然而人力物力財力都花了,天上還是一滴雨都沒落。
    這幹旱來的離奇。
    鍾白靠山吃山,反而對旱沒有那麼深的體會,直到山中溪澗越來越細,小木屋前的土地裂開一道道尚還細小的幹涸紋,他才隱隱約約地發覺上次下雨還是桃花盛開的三月中旬。那時他采了桃花釀了酒,之後竟然再也沒下過雨了。
    那邊的魏雨也正愁眉苦臉一籌莫展,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他尚且還是個“實習期”的準女婿,三年農活還沒做完,田裏的莊稼就因為幹旱死了一大半,連帶著老丈人都沒給自己好臉色看。
    魏雨正想著,一顆石子拉回他的注意力。那顆石頭砸破藍韻家的窗戶徑直飛過他眼前,落在地上發出“啪”地一聲。
    又是哪家的熊孩子扔石頭玩。
    魏雨氣憤地從凳子上站起來,打開窗子就要開口訓斥,一顆雞蛋“啪嘰”一下落在他腦袋上開了花,蛋清混著蛋黃順著他棕色的頭發滑下來,糊了他一臉。
    “一定就是你!”窗外站著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婆子,對著魏雨狠狠地啐了一口。
    藍韻連忙走過來關了窗,把魏雨牽回木桌邊坐下,拿了塊毛巾幫他擦著臉上的蛋液。魏雨睜開眼睛,抬手握住藍韻的手腕,臉上寫滿了迷茫和無助:“韻兒,發生什麼事了?她為什麼用雞蛋砸我?”
    藍韻舉著毛巾的手僵住了,盯著魏雨的眼睛半晌,眼圈漸漸紅了,眼淚一瞬間盈滿了眼眶。她擦幹淨蛋液,拿著毛巾坐到另一把椅子上,用手抹掉眼角的淚:“外麵都在說,不下雨是因為你。”
    “因為我?為什麼?”魏雨沒懂,皺著眉看著藍韻。
    “你沒發現自從你來了之後我們村再也沒下過雨嗎!”藍韻突然站起,把手裏的毛巾甩到魏雨身上,眼圈通紅,“你是不是以前做過什麼遭天譴的事!”
    “你在說什麼東西?21世紀了藍韻!你也不是個沒讀過書的,你還信這個?”魏雨坐在凳子上,不可置信地抬頭看著藍韻。
    “我原來也不信的!可是連人工降雨都沒用!這怎麼解釋!”藍韻氣得發抖,眼看兩人就要大吵一架,連忙轉身進了房間關上門。
    魏雨茫然地坐在凳子上呆愣了一會兒,直至夕陽西沉明月高懸,整個村莊複又陷入了深夜死亡一般的沉寂,他才動了動僵硬的脖子,起身離開了屋子。
    屋外漆黑一片,隻有幹涸的小溪上架著的橋上還掛著暖黃色的燈。天上星星點點,預示著明天又是一個令人心生厭煩的大晴天。他順著記憶中走過無數次的山路上了山,敲響了鍾白山間小木屋的門。
    鍾白揉著眼睛打開門,即使早已料到了門外的會是魏雨,看到他的刹那鍾白還是嚇了一跳。魏雨麵色蒼白,隻有眼圈是紅的,臉上沒了往日沒心沒肺沒皮沒臉的傻笑,前發因為凝固的蛋液結成一塊一塊的,看起來比窮困潦倒二十七年的鍾白落魄更甚。鍾白急忙抓住魏雨的手臂,領著他在木床邊坐下。
    “你怎麼這時候來了?藍韻呢?”鍾白靠在櫃子上,抱著手臂看著魏雨。
    魏雨伸手捏了捏鼻尖:“和她吵了一架,出來冷靜冷靜。”
    “怎麼會搞成這樣?被誰打了?”鍾白的聲音還是一如往常的低沉,隻是一些微不可查的寒意,藏身在十月略有些寒冷的夜風裏刮得人生冷。
    “他們說——”魏雨吸了口氣,抬頭看著鍾白,“村子裏不下雨是因為我的原因。”
    鍾白聞言愣了一秒,隨後忍俊不禁:“大兄弟,21世紀了,連我這個正統茅山道士鍾師公門下第二十四代弟子都不信的東西,你一個社會主義接班人居然相信了?”
    魏雨聽完,忍不住笑了。
    終於看到魏雨右臉上好久不見的梨渦的鍾白,心裏暗暗鬆了一口氣,表麵上隻是翻了個白眼:“你讓我一個茅山道士說這種崇尚科學的話,我會被師父天打五雷轟的。”隨後他直起身,抬腿往屋外走。
    “你去哪?”
    “看你心情不大好,勉強忍痛割愛,把我的桃花甘露拿出來讓你喝一口。”鍾白轉身拿了把鏟子,表情在魏雨看不見的地方變得嚴肅而冷峻。
    過了一會兒,鍾白拎著兩壇由魏雨親自賜名的桃花甘露走進屋,把酒壇子往床上砰地一放。
    “五個月沒下雨了,水都沒得喝,你怎麼還藏了酒啊。”魏雨熟練地敲開封泥,熟悉的桃花釀的氣味撲鼻而來。
    “便宜你了,這兩壇酒是我師父埋著讓我娶媳婦的時候用的,今天給你這個有媳婦的人喝了。”
    “啊?”魏雨正要往嘴裏倒,聞言舉著壇子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哎這不好吧,你還沒結婚呢……要不你重新封起來?”
    鍾白抬眼深深地看了一眼魏雨,眼裏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連他自己也不懂,他眨了眨眼,掩去眼底過多的情緒,開口說到:“我騙你的,師父他自己都打了一輩子光棍,哪會想著給我娶媳婦。”
    “嘖,我發現你這個人怎麼越相處覺得你的話越不可信了。”
    “你喝不喝,不喝還回來。”鍾白伸手作勢要搶。
    “喝的喝的。”魏雨急忙舉著壇子猛灌一口,這一壇桃花甘露與以往喝過的都不同,酒的辛辣味道從口腔通過喉管直往胃裏衝,複又從胃裏曲曲折折地纏扭上來,繳得他的鼻子眼睛一陣抽搐。
    “嗚哇,這哪是桃花甘露啊,這明明是桃花燒刀子吧。”魏雨毫無防備地被嗆了一口,眼淚刷地從眼眶裏衝出來。
    鍾白笑笑不說話,取了那個缺了口的陶杯,斟出一杯酒,放到嘴邊輕抿一口。
    (四)
    鍾白給喝得昏天黑地此時睡得人事不知的魏雨蓋上棉被,轉身在櫃子裏翻出鍾師公傳給他的道袍。
    橘紅色卦袍和大紅色長裙被他壓在櫃子最下麵,雖然有點積灰,好歹因為沒用過幾次,還算新。他展開來抖了抖灰塵,鄭重地穿上。
    之前他為了安慰魏雨,嘴上說著不信,職業道德卻讓他不由得認真思考魏雨帶來幹旱的可能性。的確是從魏雨來到鳳來村之後,鳳來村滴雨不下,甚至連人工降雨也失去了作用。這讓鍾白這個有真才實學的“神棍”不得不考慮起另一種非科學的驗證方式。
    他轉頭看了眼睡得正香的魏雨,摘下了掛在門後的鐵質靈刀和小銅鈴,開了門往深山裏走去。
    鍾白麵對東方,設壇點燃三根檀香插在米碗內,然後跪在地上,燒黃紙三張,磕了三下頭,又用右手中指在地上劃一“十”字,把小腿壓在“十”字上,右腿壓在左腿上,燒祈雨靈符一道,接著兩眼微閉,身體周正,頭頂懸,鼻吸口呼九次,兩手成抱球狀放在下丹處,口中念念有詞:“直達龍王海藏中,興雲布雨降靈空。直達雷霆四府間,雷公掣電出蒼穹。廣布雲橋萬丈高,飛鞭走馬上天宮。定告通意,燒章。”
    隨著咒令結束,突然狂風大作,鍾白大紅色裙擺在風裏瘋狂舞動,手裏的小銅鈴“叮鈴叮鈴”地響個不停。鍾白艱難地在狂風中將眼睛睜開一條縫,隻見飛沙走石中漸漸聚起一個人像來,那人腳踏一條雙頭龍,懸在半空,隨著那人逐漸睜開沒有眼珠的銀白色的眼睛,狂風漸漸平息下來。
    鍾白單膝跪地,神的威壓讓他不敢抬頭。
    “現在還能讓我出來的人已經不多了,凡人,你有何事?”
    “玄冥大人,”鍾白跪在地上,朝著玄冥恭敬地磕了一個頭,“晚輩不才鍾氏第二十四代弟子鍾白,今日為鳳來村祈雨。”
    “想下雨倒也簡單,”玄冥銀白色的眼睛往鍾白的小木屋裏瞟了一眼,身下的雙頭龍蠢蠢欲動,“把那屋裏的鱄魚一刀斃了,不出三日就能如願。我北海玄冥興雲作雨不大行,除妖倒是強項,要不我幫你一把?”
    鍾白心下一驚,沒想到魏雨竟然是《山海經》裏寫的“狀如鮒而彘毛,音如豚,見則天下大旱”的鱄魚。他再次恭敬地俯身伏於地上:“不才鍾白懇請玄冥大人高抬貴手,鍾白願付出一切代價保他周全。”
    “哦?”玄冥揚揚眉,“倒也容易,你的命格與他互換,隻是你陽壽未盡,願意代替他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輪回?”
    鍾白毫不猶豫地點頭。
    玄冥一揚手,雙頭龍撞進鍾白胸口當胸穿過。鍾白隻覺得一陣如同受了車裂之刑一般的痛,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軀在一道銀白色的刺目強光裏化為灰燼。他的靈魂分成三魂七魄,二魂七魄都已四散不知飄到何處去了,唯獨一道命魂尚還存著意識,隻晃晃悠悠地飄進小木屋裏,在魏雨臉上落了一個冰涼的吻,隨後化作無數光點散在空氣裏。
    世間眾人皆恨你帶來的幹旱,但你是我一個人的甘露。
    魏雨是被臉上冰涼的觸感驚醒的。他一睜開眼,外麵淅淅瀝瀝的雨聲湧進他的耳膜裏,雨滴從屋頂茅草的間隙裏滴落下來,滴在他臉上。他愣了一秒,立刻從床上彈起,嘿嘿笑了兩聲,像極了村口看門的大金毛。
    “阿白!下雨了阿白!”他跑出木屋,雨水從上而下把他澆了個通透。
    山上一片寂靜,隻有山下隱隱傳來村民們舉著盆接雨水的歡呼聲。
    魏雨的淚水混著雨水落在土地裏,他繞著木屋轉了一圈,到處都沒有鍾白的身影,隻看見埋桃花甘露的牆根積滿了水,還沒取出來的桃花甘露整壇整壇地泡在水裏,封泥已經被大雨淋壞了。
    

    作者閑話:

    說不短就不短!正在為畢業13w字作品集努力,發上來的都是存稿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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