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師徒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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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主殺。
臨近深秋,天氣日漸寒涼,白午仍隻著一件單衣。
陽光隔著厚重的雲層偶爾露臉打在白午身上,然而並不能叫人感到暖意,隻有溫軟的一下,仿若長著厚羽的翅膀輕輕擦肩掠過一般,親昵又無情。
怪不得師父這般喜愛秋天,原是其人也如這個季節,叫人既愛又恨了。白午背著藥簍,腳步不急不緩的想。
一路走,是看遍多年的景致。
而草也黃了,花也謝了,蕭條淒涼,山水寂寞。他反卻覺得這景象未必比春色相差多遠,整座山都這麼安靜,真是靜的美妙安逸。
往年這個時候,師父也該回來了,呆上月餘,又要遠走,他卻始終未知師父行蹤何方,也罷,問了師父也不會說。白午想到此處,一隻玉爪白鶻飛過天空。想必今年是又能見到瓊花了,這鶻鷹飛的總這樣快,白午眯眼巡著白鶻飛過的痕跡,腳程加快緊走起來。
待到他走到密林深地一處屋舍前,還沒站穩腳跟,房屋的門猛然被打開,從裏麵飛奔出一個黑影直直撞進他懷裏,白午閉著眼睛也知道此人必是瓊花。隻有瓊花如此這般不加掩飾的喜愛自己,每次見麵毫無意外會給自己一個大大的擁抱,熊一樣賴在自己身上,可愛的緊。
白午鼻尖聞著懷裏人漫出的特有的奶想氣,開心的輕撫對方後背,笑道:“小丫頭兒又長胖了,哥哥都要抱不住你了,一看平時就光吃肉了。”
“小午哥哥慣會取笑人!我好不容易才來一趟……”小姑娘聽了他那話假裝不依不饒,徑自從白午懷裏退出來,眼睛圓圓,臉頰鼓鼓。
“好,不笑你了,是哥哥錯了。你何時到的?”白午摸著小姑娘柔順的黑發,想這小妹妹真是越長越討喜。
“才到不久。”瓊花見小哥哥認錯,遂兩手抱著白午的一隻手臂,臉頰貼於臂上親昵的蹭著。
“師父呢?”
“在屋裏。”
“恩。”白午了然點點頭,任瓊花抱著自己的手臂,兩人沿著鵝卵石鋪就的小徑往屋子走去。瓊花都來了,師父定伴其身邊,自己多此一問,卻仍忍不住脫口而出。
還沒踏腳入室,瓊花好像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旋即放開白午改路去了屋後。
進到屋內,白午一眼便瞧見那個常年著群青色長袍的男人。男人此時正背對於他,好像在弓身擺弄什麼東西。
“師父。”白午盡量克製自己的心情,即平且淡規規矩矩叫了男人一聲。
男人聞言回過頭來,卻是驚世駭俗的一張臉,可怖的嚇人。且說那右臉一片紫黑內泛暗紅,坑窪不平遍布溝壑,都是大小無數疤痕,不知是何所因毀了半麵容貌。最慘的是右眼,整個眼球凸出來堪堪掛在眼眶,將落不落。然隻能看到眼白,一片渾濁不堪,怕是目不能視。再論左臉,竟是與傅粉何郎不相上下,若隻看這半邊側臉,真有股清新俊逸的儒雅味道,美得叫人移不開目光。
男人入眼就是白午低眉順目的一副乖徒弟模樣,他自然應了聲“你回來了。”
白午嘴上恭敬答“是”,而心底嘀咕起來,師父怎搶了我要說的話,該是我同他講“你回來了”才對。
男人叫柳清風。
柳清風知白午越長越大,不想話愈說愈少,惜字如金。他自然而然憶起白午小時也不懼他這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慘烈容貌,就偏喜歡黏在他身邊跟他撒嬌。再看眼前這十三四歲的少年,想到逝去的時光終是再也回不來了,真叫人唏噓不已,感慨頗多。
柳清風不說話,白午也不說,就靜靜站著不動什麼也不做,連藥簍都還背在身上沒卸下來。
師父打量著徒弟,上下瞧了個遍,心想自己約有七八個月沒見這孩子了,身高怎不見長似的。細端倪著也不能完全說沒有長個兒,就是長勢緩些,叫人看了多少有點捉急。十三四歲的年紀按現在身高來說,雖比同齡男孩略微矮些但尚可不急,倘是過兩年到了十五六歲再不躥個兒,就怕小徒兒生生是要長成個矮板凳了。
難道自己待他不好麼?他一個男人既沒娶妻更無生子,怎會養小娃娃呢。
柳清風這廂暗自開脫罪名,就是想不起是誰年年一走好幾個月不見人影兒,哪還有臉談對自己徒弟好壞與否呢。
師父愚鈍,徒弟不怪。
因這徒弟大致也是個缺心眼兒的。他自小跟著師父在這山裏林裏,從未走出大山見過外麵的世界,更無從知曉別人家的師徒是怎般相處,他隻念天底下的師徒大略都是如此,又何來心生怨念呢。
真是榆木腦袋配呆瓜,傻到一處去。
“怎穿的這麼少?”柳清風難得眼利一回。
“不冷。”白午說話依然言簡意賅。
柳清風點點頭,心下明晰。白午常年服用火丹丸,體質偏熱也不足為奇,概是不怕冷的。
一時間師徒二人相對無語。
白午可想跟師父說說他思念之情有多深,話到嘴邊氣噎喉堵如何也說不出,他覺自己是個大人了,唯恐吐露真言師父笑他小孩子心性總也長不大,好巧今天瓊花妹妹又在,更是不太方便罷。而做人師父的那個,想閑聊點什麼偏是不善言辭,一腳也踹不出個屁來,就造成了現下這種沉默是金的畫麵。
屋內靜的塵土怕是都要塵埃落定,師徒二人照舊無言。
柳清風想自己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不說點什麼多過意不去,但說什麼呢?他天生就是個笨嘴拙舌的人,更指望不上自己那小徒弟嘴裏能倒出什麼豆子,真是急死他也。
這想必就是傳說中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
救星天降。
“小午哥哥,你看這是什麼?”瓊花跑進屋來,手裏拿著兩個糊著彩紙的輪子,輪子釘在一根棍兒上,花花綠綠煞是好看。
“……”白午也曾見過這種東西,但卻不曾擁有過。
“是風車。你看,風一吹它就自己轉起來了。”瓊花卯足勁兒朝著風車吹了一大口氣,風車五彩繽紛的旋轉起來,看在白午眼裏新奇極了。
“真好看。”白午由衷讚歎。
“我就知道小午哥哥會喜歡。”瓊花把一個風車遞到白午手裏,邊蹦蹦跳跳邊得意地對柳清風顯擺道。
“就你猴精,你是你白午哥哥肚裏的長蟲。”柳清風笑著打趣。
“長蟲是什麼東西?”瓊花不解,睜大眼睛求知欲旺盛。
白午和柳清風一愣,小姑娘真會問問題。
柳清風抬手掩住嘴輕輕咳了一下,微微偏頭給白午偷偷打了眼色示意白午不要說話,白午會意。
“是好東西,誇你聰明的意思。”柳清風張嘴就糊弄小孩。
“我就知道,我這麼聰明!”瓊花聽了可開心了,眼睛彎彎笑顏如花。
白午聽了慚愧的低下頭,師父可真能騙人,不過他也實在不敢跟瓊花道出實情,一則長蟲不是什麼好東西,瓊花若是知道把她比作惡心的蟲子她定要生氣。二來瓊花好奇心強,萬一非要看看真的長蟲長什麼樣子就完蛋了。白午可是忘不了上次瓊花發作,非要扒拉開他褲子看看男孩和女孩有什麼不同,他現在還心有餘悸呢!
這長蟲瓊花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白午卻是懂的。他自小跟隨師父,不僅修練上乘武功,而且習得醫術,盡得柳清風真傳。
柳清風胡謅一通,初衷與白午所想一樣。他為自己哄騙一紅口白牙小孩頗感尷尬,複又輕咳兩下以蓋遮掩。
白午低頭暗忖,師父果真是更疼愛瓊花妹妹的呢,他可從來沒跟我開過玩笑,這是多好玩的事情。
要不怎麼說師徒二人傻到一處去呢,原是腦子都不正常,異於凡人。
瓊花好長時間不見白午,甚是想念。拉著白午在山裏林間到處奔跑,對什麼都新奇,白午難得忙裏偷閑不用練功讀書,被小妹妹拽著像個正常孩子一樣肆意玩耍。
光陰飛快從孩子們的笑聲中漸漸流逝。
日頭將落西山,是要準備晚膳的時候,白午和瓊花才回到密林深處的家,少年手裏提著幾條鮮魚,還在亂撲騰。
兩人剛要踏入院子,天空劃過一聲巨響長嘯,就見一隻玉爪白鶻扔下隻野兔在地上,轉瞬收了翅膀落在院前的籬笆上,頭頸昂揚,好一番炫耀得意。
白午和瓊花走進野兔一看,好一隻皮毛鮮亮肥嫩碩大的兔子,這珍饈野味不難想象烹熟了吃必會口感豐厚回味無窮。
再看那隻白鶻,就跟邀功似的直直站立,專等著主人誇獎呢。白午走過去摸著白鶻的頭,笑嘻嘻的說道:“小六兒真乖!”
通常無論這鶻鷹做了什麼能事,白午的誇獎素來隻有“真乖”二字,說不出再多。這白鶻也不介意,它聽懂主人的讚美之詞,拿頭輕輕拱著少年的手,十分親密。
這動物通曉人性,知道家裏來了客人,所以獵了一隻野兔來招待貴賓,當真是周到乖巧。瓊花總共也沒來過幾次,十個指頭數的過來,這白鶻竟是記得住,不愧是萬鷹之神。
瓊花見白午誇那隻大鷹,立時明白原來這兔子是給人吃的,她高興的上前也要摸一摸這大鷹,沒想到那白鶻竟躲了,也不知是害羞還是什麼。
“它隻許我一人親近,別人都不行。就連師父也不可。”白午解釋說。
“好吧,料它怕生,那就原諒它了。”瓊花也不惱,可大度的答著。
小姑娘繞著這玉爪白鶻看了一圈,讚美道:“它可真漂亮啊,之前幾次來,都不曾這麼近距離看過它長什麼樣子。”
玉爪白鶻揚了揚頭,好似聽懂瓊花在誇它,又看的瓊花一陣歡喜。
“看來它很喜歡你。”白午的手還在白鶻頭上。
“小午哥哥怎麼知道?”瓊花睜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看著白午。
“它要是不喜歡你,又怎麼會給你打這麼一隻大野兔來?”白午笑著反問,他頓了頓,又道:“況且,他喜歡你才容你離它這麼近。”
小姑娘聽了“啊”一聲掩住嘴巴,好像得了什麼天大的秘密一般震驚,旋即連連拍手,開懷不已。
少年提了野兔,左手兔右手魚的進了廚房。瓊花小跟屁蟲一樣綴在白午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