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舊事 第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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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條是看《大宋要聞聯播》的時候,霍連平塞到自己手裏的。但當時顧惜朝並沒有動聲色,是因為他知道戚少商吩咐了人提早帶他回監室,這個時候四下無人他行動起來也方便些。而且最重要原因還有兩個,第一無論這紙條上寫了什麼內容,若是驚動了戚少商手下那些人,對自己鐵定沒什麼好處。第二霍連平這小子怎麼看也不像是有膽子自作主張的家夥,所以他背後一定有一個不可小覷的靠山,說不定就是九幽或者李陵。如果當場他驚動了獄警,把霍連平背後這個人給牽涉了進來,那絕對是沒自己好果子吃的。
顧惜朝迅速將紙條展開,上麵用藍色圓珠筆潦草的寫著八個字。他仔細看了好久才看清楚這八個字是:明日午時勞作間見。
沒有日期沒有落款,單憑這八個字顧惜朝實在無法知道是誰傳紙條給自己。他又回想了一遍剛才霍連平的舉動,也沒法斷定對方是誰。不過他首先排除了戚少商,因為在南城監獄裏戚少商就跟土皇帝一樣誰敢不聽他的話。這人要是想見自己,直接找阮明正或者勾青峰來把人帶走就行了。又不是高中生上課談戀愛,還傳什麼紙條啊!所以,想來想去在南城能做出這種事而不怕受牽連的最多也就五個人:李陵、九幽、高雞血、尤知味和耶律鴻。
這五個人裏麵,耶律鴻今天剛闖了禍現在人還在關禁閉,禁閉室看守嚴密無關人員不許靠近的,在外麵的犯人沒有機會能接觸到耶律鴻所以應該不能夠是他。高雞血管理著自己每日的工作,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如果真有事情找他,借用做工的時間就行了,又何必冒險讓人送紙條呢。至於尤知味,經過上次一見就知道這人目光短淺欺軟怕硬,若不是因為他本來就是個廚子,食堂犯頭的美差估計怎麼也輪不到他頭上。這種膽小如鼠趨利避害的人,絕不可能做出這樣引火自焚的事情來。
五個人排除了其中三個,那麼,最有可能的就隻有剩下的兩個人了——九幽和李陵!
顧惜朝正琢磨著到底會是這兩人中間的哪一個時,外麵忽然喧鬧了起來,其他犯人已經陸陸續續都回來了。他連忙將紙團塞到自己嘴裏,然後裝作剛剛上完廁所的樣子從盲區裏走了出來,又借著喝水的時杯子擋住臉的機會,將嘴裏的紙條吐到了水杯裏。
其實若是一般人處理這個問題,也就把紙條放馬桶裏衝走就行了。但顧惜朝常年商海沉浮養成了一個萬事萬全的習慣。紙條衝到馬桶裏不是不可以,但監獄裏的馬桶時好時壞的,若不仔細很有可能把紙條卡在某個管道口。要是事發真有人來查的話,就很容易給人留下把柄。所以他把紙條先放到水杯裏,想用水先把紙條給泡軟化了,再連水帶紙的一並衝到馬桶裏。這樣即使沒能把紙泡爛至少也能將上麵的字跡給汙花,就算到時候有人來查,一張看不清楚字跡的爛紙也根本證明不了什麼。
犯人們都陸陸續續回到了自己的監室裏,每一個監室門口站著一個獄警,犯人們在自己房間內一左一右站好,雙手抱頭,接受臨睡前的訓話。
顧惜朝看杯子裏的紙條已經泡得有些不成樣子了,便趁著獄警還沒到自己門前的空檔時間連忙將杯子裏麵的東西全倒進了馬桶裏,然後按鈕一按,嘩啦啦的把證據全給衝走了。
“端著水杯上廁所,你也是很特別啊!”
水箱的水還沒補滿,身後忽然響起這麼一個聲音,嚇得顧惜朝心猛跳了一下。他連忙回頭,卻看見戚少商製服筆挺,腰懸警棍的站在自己門前,身後還跟著兩名小獄警。
顧惜朝將空杯子放到自己小桌上,然後走到門邊雙手抱頭看著戚少商。
戚少商衝杯子揚了揚下巴:“你不解釋解釋麼?”
“出門的時候沒蓋蓋子,水裏麵進了蟲子,髒了,所以倒掉換一杯。”
對於他這樣的解釋,戚少商不置可否,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又問:“你回監室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在攝像頭前麵,能告訴我你幹什麼去了嗎?”
看著戚少商那雙表麵和善,實則卻暗藏深意的眼眸,顧惜朝心裏猛然一凜,沒想到戚少商竟然在懷疑自己,在他眼裏自己和其他犯人一樣也是要二十四小時監管的。他想起下午時候戚少商正在看的那個攝像記錄,忽然覺得有點害怕,他不確定對方是不是已經知道今天的混亂是自己設計好的,他也不知道這人心裏又有哪些想法。
六年的時間,兩千一百九十個日日夜夜。他經曆了一切,心性在變,而對方何嚐不也是在變,兩人都不再是當初那般稚氣直爽。顧惜朝突然意識到,他也不能再用以往的認知去判斷和揣度戚少商的心思了。這人不再是當初那個憨憨跟在自己身邊,無論做什麼都對自己掏心掏肺的家夥了。
可饒是此時他心裏成千上萬種想法飄過,卻還是一副淡淡的模樣回答:“腸胃有點不舒服,有些拉肚子。”說完他又有點挑釁的和戚少商對視,戲謔道:“難道上個廁所也要讓你看到?”
顧惜朝有胃病這點戚少商是知道的,而中午和下午他為了幫自己查賬兩頓飯都沒按點吃,引發腸胃不適也不是不可能。這樣的回答的確讓他也跳不出什麼毛病來。戚少商隻好又點點頭,然後照本宣科的說了一下就寢紀律了事了。
之後他便準備轉身離開了,可剛扭過頭沒幾步,卻又像放心不下似的折了回來。這次他是一個人回來的,將兩個跟班支使到其他的地方去了。
他伸手抓住門上的鐵欄杆:“惜朝……”
顧惜朝挺他這麼稱呼自己,抬頭剛想張嘴反唇相譏回去,卻被戚少商用手勢製止了。這時他才忽然發現,戚少商一改剛才深沉謀略的模樣,滿臉滿眼寫著的竟然全是擔憂。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這麼喊你,可是今天就讓我隨意一次吧!”戚少商往鐵門前麵靠了靠,好似這樣就能離自己心裏那個人更近一些似的。他頓了一會,又說:“惜朝,監獄不是你想象的這麼簡單。我雖然是監獄長,但很多事情並不是我說行就真的能行的。這裏麵有太多的陰謀和通天的牽涉,如果你真有什麼意外,我……”
話到這裏,戚少商忽然停住了。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也沒有去看顧惜朝的反應,隻是將頭埋到自己的臂彎裏不吭聲了。半響之後,一句話也沒說,就這麼轉身走了。
顧惜朝看著他反常的舉動,想著他剛才那些莫名其妙的話,心裏忽然七上八下了起來。他可以確定,今天在自己離開戚少商辦公室後,一定發生了一些他不知道卻和自己有著萬般關聯的事情。
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情呢?能讓戚少商這樣沉穩的人說出這樣不沉穩的話來。會和霍連平交給自己的紙條有關嗎?南城監獄裏四方鼎立的勢力裏,到底還有多少盤根糾錯不為人知的秘密?
熄燈了,可顧惜朝躺在床上卻無法入睡,他滿腦子想的都是今天發生的事情,究竟有什麼事情將要發生呢?
熄燈後的南城顯得格外的安靜,戚少商靜靜的坐在自己辦公室裏,就著這黑暗一根接著一根的抽煙。淒冷的月光被窗簾擋在了外麵,漆黑一片的辦公室裏伸手不見五指,隻有那忽明忽暗的紅點隨著嫋嫋是輕煙在無聲的跳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