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秋陽剛想回答，男人已經走出來了。男人穿著背心和闊腿短褲，年紀約莫30歲，尖嘴猴腮，眼尾處全是細紋。
    冬冬一看見他，立刻縮到尋秋陽背後，探出半個腦袋瞅著他。
    男人覷了一眼冬冬，抬頭看向尋秋陽，眉眼之中出現短暫的驚豔，然而這種驚豔很快就被厭惡和排斥占滿，他往裏退了大半步，表情玩味，“原來你洗幹淨了這麼漂亮，沒想到呀。”
    尋秋陽不喜歡男人說話的腔調，不過現在是他有求於人，所以並沒有將這種不滿表現出來，而是客氣道：“大哥你好，我想跟你打聽打聽，集市怎麼走？“
    “你不知道？”
    “是這樣的，前段時間我摔了腦袋，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
    男人將信將疑地看了看他額頭上的紗布，表情扭曲，“失憶？”
    “是。”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提高嗓門，“蒙誰呢？你特麼想騙人也不至於找個這麼弱智的理由。尋秋陽，你就是個棄子，沒事兒別來老子家門口瞎晃悠，要是把黴運傳給我，我非得收拾你不可。”撂下狠話，男人猛地撞上門。
    第一次嚐試，碰了一鼻子的灰。
    尋秋陽訕訕地摸了一下鼻尖，仔細回想男人說的話。
    棄子？
    什麼是棄子？
    聽起來應該不是什麼好詞兒。
    冬冬見尋秋陽發呆，不禁心慌地握住他的小拇指，怯懦地喊了聲：“爸爸……”
    耳朵敏銳地捕捉到這兩個字眼兒，尋秋陽低下頭，就看見冬冬眼睛濕潤地看著他。
    哎喲喂，小祖宗這是怎麼了？
    尋秋陽連忙蹲下去，摟住冬冬，“哭了？”
    冬冬皺起小眉頭，鼓大眼睛，努力忍住哭腔，“冬冬，冬冬沒哭。爸爸別傷心，他是壞人。”
    尋秋陽一怔。
    這小家夥，明明自己傷心地不得了，卻還這麼急著安慰他。有個這麼貼心的兒子，他已經跟撿到了餡兒餅似的偷著樂了，哪怕旁人再怎麼譏言相對，也傷害不了他分毫。他單手摟住冬冬，輕輕地拍拍他的背，“沒事。咱們以後要是再瞅見他，都避得遠遠的，行嗎？”
    “嗯！”冬冬兩手摟住尋秋陽的脖頸。
    尋秋陽幹脆把他抱起來，小家夥跟著他走了這麼久，腿肯定早就酸了。
    父子兩沿著小路慢慢前行。
    一路上冬冬都把臉埋在他的肩窩處，哪怕是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來，尋秋陽也能感覺到小家夥受傷的心靈還沒有完全恢複。於是他一邊拍著冬冬的背，一邊用輕鬆愉快的語氣說：“知道世界上為什麼會有壞人的存在嗎？”
    小孩沒吭聲，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因為這個世界上有一種特別厲害的人，被稱為萬能神，他長得又高又壯無所不能。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實現你的任何願望。”
    “比如說吃大塊大塊的肉肉？”
    “可以。”
    “睡舒服的床床？”
    “可以。”
    “打跑壞人？”
    “可以。”
    “讓爸爸永遠愛我？”
    “……”
    尋秋陽頓了一下。
    冬冬沒有立刻得到回答，本來已經有了神采的小臉又黯淡了。
    尋秋陽察覺到他的表情，心髒頓時縮成團。說不上到底是什麼感受，就是覺得酸酸的，脹脹的，好像是忽然明白了自己存在的意義，找到了活下去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