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來這小妖沒見過什麼世麵，不但沒嚇得拔腿就跑，聞言竟還安了心。不但安了心，甚而還反過來問她：“兄台也是來偷東西的？”
    對方清一清嗓子：“我是這倉庫的管理員。”
    小妖不但沒見過世麵，且十分恩將仇報。想了想，竟將一把明晃晃、亮閃閃的利器抵上了她的下巴：“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清靈大約也是首次碰到這種稀奇事，第一反應就是“咦”了一聲，然後動也不動。任小妖將她五花大綁，捆得個結結實實，推到一邊。
    那小妖要揭她的麵具：“聽你聲音倒是美妙，卻不知你長什麼樣。”
    伸手去摘，摘了摘，摘不下。
    清靈便道：“這麵具是摘不下來的。”
    “這是為何？”
    清靈不答。
    小妖見不到她表情，也不知她在想什麼，不免奇怪道：“你怎的也不反抗？”
    清靈道：“你無非就想拿點東西，我要是反抗丟的可是性命，不值。”
    小妖這輩子沒服過什麼人，當下卻覺得有種遇到知己相見恨晚的感覺：“實不相瞞，若不是走投無路，我也不會冒險來偷東西。我聽說這裏藏著顆從東界訛來的上好的夜明珠，將它磨成粉服下，可令人斷肢再生、殘軀複長。”
    清靈若有所思地瞥一眼他健全的四肢，疑惑道：“殘軀？莫非你……”
    小妖沉重點一點頭：“嗯。”
    清靈搖首，惋惜道：“可惜可惜，聽你聲音倒是辨認不出。”
    小妖奇道：“我斷的是尾巴，你聽我聲音自然是辨認不出。”
    尾巴？
    清靈微愕，暗中將原本要伸出去點小妖暈脈的手不留痕跡往回一縮，扶一扶額頭：“著實慚愧，我以為你斷的是命根。”
    小妖想了想，不免咋舌：“你手什麼時候鬆開的？”
    不答，指尖卻往他耳尖迅疾一挑，趁對方還沒反應過來，麵上的蒙布順勢而落，露出一張俊美中帶著些許青嫩的臉來。
    這一層蒙布之後，竟是相熟的麵孔。
    記憶中，常相思。
    隻是眼前之人眼眸純真，無半絲腦海中那人的驚風絕逸，清雅深致。
    小妖隻覺得麵上一涼，方驚覺已無了遮擋之物。一隻葇荑緊接著捏上他的下顎，輕輕一抬，將他的臉型就著微弱的光線瞧個仔細。麵具後的一雙黑眸令人猜測不透，但覺寒光陣陣，浸潤人心，感覺自己像極了那人間青樓被挑揀的貨物，當下慌了神：“我說仙姑……你……你千萬不可亂來……”
    不疾不徐收回手指，繼而嗬嗬一笑。先前的一絲惋惜與不經意閃過的傷感在一陣錯愕之後恢複了饒有興致的鎮定：“我知道夜明珠在什麼地方，我帶你去。”
    小妖摸了摸被她觸及後尚帶涼意的下巴，滿臉狐疑道：“我連綁都綁不住你，你卻要幫我，你該不會使詐罷？”
    “這是你進來後說的第一句還算有點腦子的話。”目光往他脖子上掛著的一個水晶葫蘆上瞟了一眼，清靈讚許道，“不排除我使詐的可能性。不過去不去由你，反正沒了尾巴的鮫也不過是廢物一條。”
    小妖義憤填膺地拉起仇恨來：“誰敢說我是鮫？我明明就是天龍！”
    “聽說清靈那老妖婆是隻一毛不拔的鐵公雞。這夜明珠這般管用，她必定藏得深，我們這麼直闖進去真能拿得到手？”小妖亦步亦趨地跟在清靈身後，直到行至清靈那尊神臥室門口，口氣尚帶五分狐疑、七分不安，“我總覺得今天的事有些古怪，你說我們是不是太順利了？”
    他一口一個“我們”，顯然已將眼前之人當成了自己的同僚。
    清靈點一點頭，身體作勢往牆上一貼：“我突然覺得很不安。”
    小妖也將身體往牆上貼了貼，擔憂道：“我們來得可能不是時候！”探出頭往屋內一瞧，裏頭靜悄悄得很不正常，“你說她此刻是不是就在屋裏？”
    清靈搖一搖頭：“她今天不在屋裏。”
    “真的？”
    “我從來不騙人。”
    小妖聽她說得誠懇有底氣，便放了心，侃道：“你說這老妖婆拿了那個寶貝作什麼呢？”
    “她嫌燈油味道不好，所以必要時拿夜明珠照個亮。她自己有很多夜明珠，卻沒東界那個大，所以問他們討了來。如今她就把夜明珠放在梳妝台的抽屜裏，很容易得手。”
    小妖捂嘴：“真叫人笑掉大牙，那老妖婆還梳妝？”
    清靈不悅地咳了咳嗓子：“其實她也沒傳說中那麼老，你一口一個老妖婆的，她要是聽到肯定比你偷她夜明珠還生氣。”
    “夜明珠放這妖婆那裏簡直就是暴殄天物！”小妖嘲笑道，“都那麼大把年紀了，還會為這種事生氣，可見外頭傳聞她很難弄這點上是一點也沒錯的。”
    清靈冷眼覷著他：“你還聽說她什麼事了？”
    小妖渾然忘記了處境：“長得難看還在其次，有傳聞說她後腰長了幾個爛疔，那疔一直好不了，也算造化弄人。所以這麼幾萬年來一直沒人要，淪落成了可憐的老處女。因為這原因脾氣不好也是正常的，性格古怪更是正常的。不過我怎麼聽說實則她法力也沒傳說中那麼強？隻是此仙雖然倚老賣老、名聲不大好聽，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優點……”
    “哦？”清靈難得來興致地豎起了耳朵。
    “他們說，她唯一的優點就是不愛男人，至少不會荼毒這天上天下任何一個性取向正確的男性……你在這邊做活，難道這些事都不知道？”
    “咚”一聲，頭皮被莫名硬物砸中，一陣發麻。小妖嚇得差些驚叫，不過最終還是沒敢叫出聲來。捂著頭皮往地上一瞧，乖乖，一塊棱角分明的簷磚！
    小妖心有餘悸抬頭向天上一瞅，抱怨道：“這老妖婆的房頂怎麼能這麼不牢？”
    清靈紋絲不動：“上神作風很是節儉，這通溪寶殿有上千年未曾整修了。這光掉下的磚頭去年總計就砸暈過不下十個仙娥，所以這邊愈發冷清了。”
    小妖一陣戰栗：“果然是個妖婆，她的心思真正叫人無法參透。這屋子都破成這般模樣，那老妖婆……”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