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關河的目光掃過楚賀散落在額前的碎發，帶著笑意的雙眼，停在了他擱在方向盤上的雙手上。手指細長，骨節分明，指甲留得短而齊，指腹處有一層薄薄的繭。
    一雙握槍的手。
    楚賀發覺程關河的視線的逗留，沒有掩蓋，坦然地鬆開手，輕輕敲著方向盤，笑道：“上車？”
    程關河的手自然下垂，雙手不鬆不緊地握著，保持了一個適合隨時發力的姿勢。往車子後排瞥了一眼，看到了幾個捆綁結實的大包裹，其中一袋拆了封，露出食品包裝袋的一角。捆綁的手法倒不是軍方常用的樣式。隻是這些如果都是食物，未免太多。
    盡管楚賀身上的疑點很多，程關河此時卻沒有心力計較。他深深地看了楚賀一眼，轉身打算前往售票大廳。
    一直扮演著啞巴的車載電台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各位聽眾，現在播送緊急通知。自即日起，從各地開往成都的列車暫停運行，主要高速通道也將關閉。衛生部發言人稱，成都地區爆發大規模感染病，有關人員已經開始控製和清理。為了各位的安全，請計劃出行的旅客注意調整線路……”
    楚賀攤手道：“兵哥……”
    程關河利落地打開車門，坐進了副駕駛座。
    熟悉楚賀的人都知道，這是個無利不起早的家夥。要說扶老奶奶過馬路，捐助西部貧困兒童這種事，哪怕拿著皮鞭抽他丫的，這人也絕對幹不出。
    程關河上了車就一直沒有說話，事實上自從兩人見麵起，他就沒有開過口。
    挺好看一張臉啊，楚賀心道，就這麼糟蹋了。
    不用想也知道，現在這張好看的臉一定全無表情，說不定仔細琢磨，還能找到幾分不耐煩與戒備。
    楚賀雖然有自己的打算，卻也沒有上趕著找不自在的習慣，除了偶爾偏過頭看看窗外風景，確認下行程進度之外，視線一直透過車窗鎖定在前方。
    離開武漢境內後電台又恢複了沉默狀態，連信號幹擾的茲茲聲都沒一分，不禁讓人懷疑先前聽到的的播報是不是錯覺。
    車載導航泛著蒼白的光，標誌著車輛的紅色箭頭沿著綠色的線路緩緩向西移動。
    高速已經封鎖，兩人現在走的是小道。路旁的燈光線暗淡，兩盞路燈間隔極遠，中間一段隻能看到車燈照出來的一小段路。兩側是寂靜的田野，因為關著車窗聽不到一點聲響。沒有住家，自然也沒有燈火。世界好像成了一片黑色的大海，隻有這輛車是浮在海上的孤舟，一點漁火搖曳，不知何時便會被刮過的風吹滅。
    開到宜昌的時候夜已經深了，楚賀將車停在路邊，掩飾不住一臉疲憊，躺在駕駛座上伸了個懶腰，扭頭道：“兵哥，吃點什麼嗎？”
    程關河看了眼他折騰自個兒時露出的一截腰身，把頭轉向窗外，沒有回答。
    為了避免麻煩和減小風險，除了處理些必要的問題會下一趟車之外，楚賀連吃住都在車上解決。
    後座上有一袋拆了封的零食，楚賀從兩個座椅間的空擋往後伸手一探，摸出包壓縮餅幹。湊前一看是芝麻口味的，翻了翻白眼，扭開沒喝完的水，先灌了一口。
    喝得有些急，水沿著嘴角滑落，打濕了衣領。楚賀不在意地抹了抹嘴，撕開包裝袋沒滋沒味地嚼了起來。
    程關河靜靜看著。
    好像隻是在看一隻沙袋，一把槍械，帶著些探究，帶著些思索，卻沒有太多感情。
    “不吃嗎？”楚賀又摸了包餅幹，遞給程關河。
    程關河收下。
    原來還吃東西嘛。
    不屑地撇撇嘴，楚賀腹誹道，還以為你丫的是變形金剛呢。
    “車換我開。”程關河吃東西不快，每一口都經過充分咀嚼，盡量讓食物發揮最大熱量。拜一袋餅幹所賜，楚賀第一次聽到了程關河開口說話。聲音低低沉沉，帶點磁性，和他想的又不同。
    “會開？”
    “試試。”
    “……”
    事實證明，開過裝甲的漢子開個小車跟玩兒似的。
    十分鍾後，越野車晃蕩幾下，安穩地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