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的秋天，萬籟蕭索。隨風飄落的葉子，空蕩蕩的天空，昏黃的土地，讓人察覺不到一點生氣。
    “伊然，你應該把實情告訴凱鵬，讓他自己選擇去或留。”二麗炯炯的看著伊然。
    “我已經知道了答案，不用再去冒險。”
    “什麼答案？”
    “他肯定會選擇留下來，陪著我一天天的衰弱，頭發掉光，骨瘦如柴，不能言語，他看著我緩緩閉上眼睛，傷心欲絕，這不是我想要的。我隻想把我最美的記憶留給他。最起碼他的存在讓我相信，喜歡我風燭殘月的人有他足矣。”坦然麵對前方的風風雨雨。
    “你真傻。”二麗抹了抹泛紅的眼睛，斜靠在伊然身上。
    “你比我還傻，明明這些天你過的也不好，還一個勁兒的安慰我。”伊然暖暖的為二麗理了理兩鬢的碎發。
    “你怎麼知道我過的不好啊？”二麗豎起斜靠在伊然身上的頭。
    “你瞧！”
    二麗順著伊然的目光看向了門邊，蘇昊正站在那滿臉壞笑。
    “你怎麼回來了？我以為你要和你的若彤繼續在國外風流呢。”二麗嘟起小嘴抱怨說。
    “我沒說我不回來啊。我來看看你還要我不？你要是不要我了，我就回去找她。”蘇昊什麼時候也學得如此油嘴滑舌了。
    “不要了！不要了！你去找她吧。”二麗故做嫌棄狀。
    “真的假的？要是那樣的話，我可回家收拾東西去了？”蘇昊帶著明顯的挑逗字眼。
    “哼！”二麗把臉瞥向伊然，氣的臉通紅。
    “你真的舍得你的蘇昊哥哥啊？”伊然半開玩笑似的說了句。
    “呸呸呸——別說的這麼肉麻啦。”二麗瞅了蘇昊一眼，繼續向伊然吐槽說，“當時我說回來，她攔都不攔我一下。而且這幾天，他一個電話都沒有打給我。”
    “蘇昊，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我這不是回來承認錯誤了嗎？！”蘇昊裝的很是無辜。
    “兩手空空的，一點誠意都沒有。”
    “我在‘食作坊’定了位置，請你和伊然吃大餐。”蘇昊直戳二麗的死穴，對付這種對吃沒有任何抵抗力的人，再簡單不過。
    “這還差不多。”如大勝一仗般。
    飯桌上，蘇昊並不知道伊然的病情。猶豫再三，他問道，“伊然，你和凱鵬又發生了什麼？聽說你們又吵架了？”
    這麼敏感的話題，二麗生怕再刺激到伊然。她瞪了蘇昊一眼，“別一回來就提不愉快的事情好不好。”
    蘇昊知趣的點了點頭。
    “沒關係的。”伊然拿起紙巾擦了擦嘴，“不管怎麼樣，要不是因為他，最愛我的爸爸也不會被關押起來。我無法說服自己跟他生活。”
    二麗塞得滿滿的嘴吃驚的張著，伊然，你為什麼要這麼說？
    蘇昊和凱鵬聯係緊密，她隻想讓蘇昊把這些傳到凱鵬的耳朵裏，讓他徹底放手。
    這就是理由。
    “可是伊然，你應該知道當時是你爸爸……”蘇昊說著內心的不解。
    “差不多就得了，別老是揪著一件事不放！”二麗大聲打斷了蘇昊的問題。
    飯桌一陣沉寂。
    “我明天回北京，你們一起嗎？”伊然問。
    “後天我媽媽的生日，我帶二麗回家見我媽，過後再回。”
    二麗終於要去拜訪蘇昊的家人了，她等到了。
    從東光到北京，一個多小時的車程。
    伊然回到北京時，夜已經很深了。她輕手輕腳的打開家門，生怕吵醒熟睡中的媽媽。
    不料，伊然媽媽房間裏的燈還在亮著。她躡手躡腳的透過門縫往裏麵瞧了瞧，媽媽正在看雜誌。
    伊然把門推開，“媽，您怎麼還沒睡啊？”
    “失眠了，睡不著。”她明明就是在等伊然回來，卻不直言。“你餓不餓？給你弄點湯圓吃吧？”
    “不了，這麼晚了，您也早點休息。”伊然轉身準備合上門。
    “伊然！”媽媽把她叫住，“過來陪媽媽聊會天好嗎？”二十多年，伊然媽媽很少主動提出來跟伊然談心。
    伊然略感意外，她坐到媽媽床邊，看清了媽媽剛才看的不是什麼雜誌，而是一本老相冊。“我可以看看嗎？”
    伊然媽媽伸手把它遞給伊然。
    發黃的相冊裏裝的是伊然小時候的老照片。她一周歲時，被爸爸視若珍寶的抱在懷裏，媽媽在旁邊看著這對父女兩笑著。
    唔——那是爸爸離開前跟自己最後一張合影，是在東光一中門口照的，爸爸說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出差，讓我好好的迎戰高考。誰知那竟是……
    “媽，這些照片您不是說在搬離東光時都弄丟了嗎？”
    “前幾天在雜貨間無意中發現的。”裝作淡然的借口。
    整本相冊，沒有一張媽媽和爸爸的單獨合影。
    觸景生情，伊然想起了爸爸。“媽，前幾天我去省監獄看望了爸爸。”
    伊然媽媽遊離的目光停在伊然的臉上，嘴微微張著，良久。“是薛姨告訴你的？”
    “恩。”
    “他還好嗎？”
    “蒼老了很多。”伊然看著媽媽黯然神傷的表情，“他讓我替他謝謝您。”
    “謝我什麼？”
    “謝謝你用謊言維護著一個父親最後的尊嚴。”
    伊然媽媽眼圈紅了。這是第一次伊然看見媽媽為爸爸流眼淚。
    “他還說他很想您。”伊然接著說。
    豆大的眼淚在伊然媽媽臉上滑落。她抹掉了眼角的淚，故作強顏，“算他還有良心。”
    伊然突然想到了什麼，她將媽媽的手捧在手心，母女兩個從沒有如此親密過。“媽——不管爸爸以前做了什麼對不起您的事，請您一定要原諒他。我知道這些年你們都過得不好，我希望以後你們可以相偎相依的生活。”
    伊然媽媽堅硬的外殼在伊然懇切的眼神中脫落一地。她點了點頭。
    “您一定要等爸爸回來。”
    “傻孩子，是我們一起等他回來。”伊然媽媽的這句話觸動了伊然，她一把撲在了媽媽的懷裏。
    伊然沒有以後了，她等不起任何人。
    直到伊然離開家，她都沒有把這個殘忍的事實告訴媽媽。
    在她有生之年，爸爸可以代替自己來愛媽媽，媽媽可以代替自己來愛爸爸，這是最好的歸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