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恐龍是媽媽買給我的！”
    小男孩把玩具緊緊錮在胸前，整張臉都哭花了，還撅起小嘴一副寧死不屈的樣子，時不時抽鼻子的聲音和水汪汪的小狗眼睛看起來弱得不堪一擊。
    比他體型壯一倍的小胖子見對方不肯乖乖交出來，努起五官想擰出一個憤怒的表情，但怎麼看也隻是覺得對方臉上的一團肉皺巴在一塊而已。小胖子耐心很差，抓住恐龍的尾巴就要往回扯，小男孩嚇壞了，激動地尖叫起來：“不要搶我的恐龍！不要搶我的恐龍！”
    小胖子發出動畫片裏反派常用的奸笑聲，“你叫破喉嚨都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小男孩哭得更厲害了，小胖子繼續扯，扯了老半天都沒扯動，沒想到對方個兒小力氣倒是挺大的。小胖子立刻火了，使出蠻力加自身重力往後一仰一扯，小男孩忽然停住了哭聲，兩人手中爭奪的恐龍玩具就這樣被甩飛了出去。
    “嗷！”
    林申克吃痛了一聲，回過頭看見地上躺著一隻玩具恐龍。
    在他旁邊的男生聽到聲音也停了下來，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
    林申克對他說了句“沒事”，彎下腰撿起了恐龍看了看，小男孩鼓起勇氣靠近林申克，弱弱地開口：“哥哥，那個恐龍是我的……”
    林申克一抬起頭，那窮凶惡極的眼神霎時間讓小男孩渾身一顫，兩腿一抖，褲襠一濕，竟然活生生地被嚇尿了。
    在後麵的小胖子見到此景，目光閃爍似乎想要逃。林申克站了起來，還沒張口小胖子就忽然跑走了，一邊跑一邊衝他們威脅道：“我還會回來的！”
    “……”
    小胖子跑了，隻剩下了小男孩，林申克忽然伸手把玩具遞給他，他不敢接，林申克有點無奈，把玩具放在他腳邊。
    林申克剛要離開卻停頓了一下，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伸出手幫他擦了擦臉頰的淚水。雖然那吊眼梢看起來還是很恐怖，但是溫柔的語氣和動作卻讓本來驚懼的小男孩漸漸放下了心防。
    “屬於自己的東西，就要好好保護起來，知道嗎？”
    小男孩眨巴眨巴眼，臉蛋一下子紅了起來，含糊地“唔”了一聲，撿起玩具顧不上自己被尿濕的褲子一溜煙就跑掉了。
    林申克的手尷尬地停留在半空，懊惱地喃喃道：“誒……我是又嚇到別人了嗎？”
    “不是的。”旁邊的男生拍上他的肩膀，溫柔地說：“他很高興。”
    林申克抓頭的動作一頓，眼睛像是黑夜裏被點燃了燈火一般亮了起來，滿臉欣喜地問道：“真的嗎？”
    男生微微勾起唇，“真的。”
    林申克一路上臉上都掛著笑容，忽然想起了什麼，轉頭向他問道：“哎！你覺不覺得這個場景有點眼熟？”
    男生輕笑一聲，“你是說我們當初第一次見麵的場景嗎？”
    林申克點點頭，有點惆悵地說：“真是好懷念呢……”
    初一那年，林申克遇上了一起敲詐事件，那時他看見兩個高年級的不良混混把一個瘦弱的男生給堵在巷子裏，手裏還裝模作樣地耍著把沒手掌大的水果刀。
    被堵在裏麵的男生長得那叫一個好欺負，厚劉海黑框眼鏡，瘦弱的身板加上習慣性地低頭，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快來欺負我吧！”的訊息。
    他雖然長了張壞人臉，但並不影響他見義勇為的決心。於是他義無反顧地走上前，衝他們吼了一聲：“老師來了！”
    那兩個高年級的人猛然回過頭，沒有驚恐沒有尖叫，而是用看弱智兒一樣的眼神看著他。
    “都什麼年代了？還叫老師？”
    “別浪費時間了，把他也跟著一起搶了吧！”
    林申克發現這招不管用，於是迅速撿起垃圾堆裏的一條細木板，指著他們警告道：“別過來，要不然我就出手了！”
    “哈哈哈哈他是熱血動漫看多了嗎？”
    “架勢挺好啊，看來非得揍一頓才能好好聽話啊低年級！”
    眼瞧著兩人迅速包圍上來，揪起他的衣領揚起拳頭正要往下落，忽然聽見“啪，啪”的兩聲脆響，眨眼間兩人就滾在地上捂著自己的嘴巴疼得唔唔直叫。
    林申克把細木板扛在肩上，眯起天生的吊眼梢眼睛，“怎麼樣？還要再幹一場嗎？”
    大概是他氣場太強或者是被恐怖的眼神給嚇著了，兩人決定下次再戰，臨走前還一臉怨恨地瞪視著他。
    他把細木板扔回垃圾堆裏，走過去仔細打量了一下默不吭聲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男生，問：“你叫什麼？”
    男生不說話。
    對方不回答他也不好繼續追問，訕訕地摸了摸鼻子，“你快點走吧！”
    男生微微動了動，看都沒看他一眼就走了，走了沒幾步忽然聽見林申克在後麵喊了一聲：“站住！”
    男生腳步一頓，身側的手隱忍地握緊起來，靜靜地轉過頭看著追上來的林申克。他忽然把手伸了過來，手掌裏躺著一條項鏈，橢圓的吊墜裏鑲著一張頗為陳舊的照片。
    男生渾身一震，迅速把項鏈奪了過來。
    林申克微怔，不過也沒有責罵對方無禮的舉動，見男生把項鏈護在手心裏一幅視若珍寶的模樣，他笑了起來，連帶那雙吊眼梢都褪去了銳意，“照片裏那個女人是你媽媽嗎？”
    男生依然沒說話，但林申克直覺地認為肯定是，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你媽媽跟我|媽長得一樣漂亮呢！”
    見男生依然沒反應，林申克再怎麼遲鈍都知道對方不願意理自己，他尷尬地撓了撓頭，抓著書包肩帶轉身正準備回家，身後的男生忽然說道：“我叫吳維澤。”
    初二
    “維澤，我媽媽去世了。”
    吳維澤筆鋒一頓，驚訝地看向坐在旁邊一臉平靜地說出這句話的林申克，後者把腳踩在椅子下麵的橫杠上，抱著膝蓋默默低著頭，眼睛一眨一滴淚珠就這樣滑了下來，沒一會兒臉上已經布滿了淚痕。
    吳維澤沒說話，把作業放在一邊。等林申克把淚水流幹了，他才從書包裏掏出紙巾，伸出手要幫林申克擦眼淚。
    林申克搖頭躲避了他的舉動，他固執地把對方的頭給擰回來，一下一下地擦去眼淚，動作溫柔得讓林申克又有了想哭的衝動。
    待情緒平複了之後，林申克帶著鼻音問道：“我現在該怎麼辦？”
    “聽課，做作業，回家。”
    林申克吸了吸鼻子，“我不要做作業。”
    吳維澤歎了口氣，“隻準這一次，我幫你寫。”
    他破涕為笑，一下子抱住了吳維澤，撒嬌地蹭了蹭，“我知道你一直對我好。”
    “嗯。”
    “隻有你一直對我好。”
    吳維澤撫著他背的動作一頓，語氣有點不自然，“還有你爸爸，他也很愛你。”
    林申克忽然把他推開，一臉的憤怒，“我沒有爸爸！他不是我爸爸！”然後站了起來徑直往外走去，吳維澤慌了，顧不得待會兒要上課，追了上去抓住他的胳膊，笨拙地勸道：“對，他是壞蛋，他不疼你，我疼你。”
    林申克一頭栽進他的懷裏，勒著他的脖子使勁哭，一邊哭一邊說道：“你一定要疼我！”
    “好。”
    “不能像媽媽那樣離開我！”
    “好好。”
    感受著自己肩膀的衣料逐漸被眼淚濡濕，吳維澤仍耐心地聽對方胡亂的哭訴，眼裏浮現著他人察覺不到的溫柔。
    初三
    林申克約了吳維澤在公園門口等，他閑著無聊就盤腿坐在公園的草地上，嘴裏一邊輕哼著歌一邊拔著草，前邊猝不及防地傳來一陣清脆的吉他聲著實把他嚇了一跳，他還以為是環衛阿姨來警告他不要拔草呢！
    一抬頭看見是吳維澤，他握著一把嶄新的黑色吉他走了過來坐在林申克旁邊，林申克好奇地把吉他借過來把玩，激動地問道：“你會彈？”
    “嗯，暑假的時候學了。”
    林申克眼裏閃爍著崇拜，把吉他遞給他，“快快快！給我彈一首聽聽！”
    吳維澤接過吉他，唇邊噙著溫暖的笑意，“你來唱，我來伴奏。”
    對方一愣，臉上立馬飄上紅暈，連連拒絕道：“不不不不，我唱歌這麼難聽！會很丟臉的！”
    吳維澤難得堅持起來，“你不唱，我不彈。”
    林申克露出一臉的愁苦，“為什麼？”
    “我是因為給你伴奏，才學吉他的。”
    這句話給林申克帶來太大的震撼，他被感動得差點當場抱著吳維澤哭嚎起來，他忍著激動眼裏閃爍著淚花，“維澤，你對我太好了，可是……可是我唱得這麼差勁，會浪費你的努力的……”
    吳維澤想了想，“那麼，既然我隻給你伴奏，那你就隻唱給我聽好了。”
    林申克眨巴眨巴眼睛，愉快地點頭，“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