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四 方姓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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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深夜了,一燭微光照亮小桌,顧盼兮揉了揉脹痛的眼睛,又將兔毫小筆蘸了蘸墨水,略加思忖,在紙上奮筆疾書。
她在寫今日的總結。組織內的傳統本身就是三日一小總,五日一大總,作為勤奮表率的顧盼兮便日日都記。方才剛巡完小築,總算有些自己的時間來做事情。
寒風自窗縫吹進來,未嚴閉的窗發出“咚咚”的細響。顧盼兮抹了一把額邊垂下的發絲,站起來去關窗。結果走近窗台才發現這“咚咚”的響動卻不是風導致的,而是有人從下麵朝這裏扔小石子。
“你這是在做什麼?”黑衣人看著淩川上躥下跳,感覺莫名其妙“這裏不是你們的地盤麼?莫非你沒帶鑰匙?”
“你不懂。”淩川終於把石子扔完,大呼一口氣,搓了搓手,“這裏人太多,隔牆有耳。”
湖心小築的頂層那裏慢慢悠悠開了個窗戶,隨後顧盼兮圓圓的小腦袋伸了出來。她朝底下看了一眼便很快縮了回去,不消一刻,小築門口就走來了她偷偷摸摸的影子。
“師哥,這麼晚了,你在這裏做什麼?”顧盼兮生怕別人聽見,言語之間卻還是免不了質問,“還有啊,你為什麼又和這個人在一起?”
“這個人”很顯然就是黑衣人了。
黑衣人迎著顧盼兮不友善的目光不知說些什麼,卻看見淩川笑嘻嘻地攬過自家師妹的肩頭,在她耳邊悄聲說道:“師妹,好消息,有單子了。”
顧盼兮眨眨眼睛。
淩川又不知低聲說了些什麼,轉念之間顧盼兮再看黑衣人的目光都變得柔和了起來,薄唇一咧,笑得與淩川如出一轍:“我知道有一個好地方,我們去那裏細說。”
千雪湖本在滄溟山下,距離這邊半裏便是亂石山腳,顧盼兮走走停停,終於撥開一處覆雪的落葉,露出幽深的洞口來。
“哇——”淩川不由得俯下身去看這隱蔽的地方,驚歎,“可以啊師妹,什麼時候發現的?”
顧盼兮滿臉得意:“我有一次走訪這裏,無意之間搜尋到的。這裏,保證又暖和,又清淨。”
“這麼暖和清淨的地方怎麼會沒人呢?”淩川奇怪地看來看去,“師妹,你確定這裏安全嗎?”
“你總是疑神疑鬼。”顧盼兮生氣地將淩川拖回來,“你師妹我找的地方,怎麼會有問題?”說著便要率先進去,可也是這話音剛落,從那幽深的洞中忽然傳來一絲異樣的風,淩川大吃一驚,腳步飛快,搶先將顧盼兮拽了出來。兩人轉身之際,那風接踵而至擦身而過,仿佛是萬千鬼魅的哭嚎,陰森至極讓人毛骨悚然。
這風不是普通的風,是劍氣,而能發出這樣劍氣的劍,世間也隻有一把。
從洞中忽地閃出一個人影,緊接著正護著顧盼兮的淩川就飛了出去,然而怎麼飛出去的竟沒有人看清楚。
黑色的衣袂飛揚,一柄輕薄的細劍指在淩川的咽喉。黑衣人急忙奔上前去:“方姐姐!劍下留情!”
三人目光都向他移了過來。
一模一樣的黑衣,一模一樣的鬥篷,黑衣人與從洞中出來的神秘人像是穿了同一套衣服,除了身形,其他都一模一樣。
“方姐姐,這是我朋友。”黑衣人上前道,他著急,卻又驚喜,就像是那句詩:有心種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久別重逢,於他而言,方姐姐似乎已是唯一的牽掛。
“風無殤?”那人的劍並未放下。她站在這裏,渾身都散發著一股陰冷,像是來自地獄的鬼魅般沒有生氣。但是她的聲音雖然冰冷,卻十分好聽,從裹得嚴實的黑衣中飄出來不由得讓人心生神往。
“方姐姐,他是好人。”風無殤道。
“對對,我們是江湖靈報的人,隻是想來這裏坐一坐。”顧盼兮急忙接道。
那人遲疑了一下,終於收劍歸鞘,將它背在身後:“這個洞是我的,你們不能來坐。”
風無殤此刻並不在乎洞的歸屬問題,欣喜地湊上前去:“方姐姐,好久不見,你近日好嗎?”
那人淡淡地點了點頭。
二人寒暄之際,淩川已經被顧盼兮急匆匆扶了起來,上上下下檢查了一番:“師哥,你有沒有事情啊?”
“我沒事。”淩川神情難得的嚴肅,他的目光落在姑娘背負的那柄劍上,在記憶當中搜尋了良久,終於找到了名字:“摩羅劍?”
“什麼婆羅劍?”顧盼兮並未聽清。
淩川眼中滿是震驚,甚至還帶著一絲惋惜:“我沒有想到,摩羅劍現在的護劍人,竟然是一個姑娘。”
顧盼兮終於聽明白了,那柄又細又軟,周身銀光的劍,原來竟是傳說中的“鬼劍摩羅”麼?
曾經的玄青子鑄劍三十載,耗盡千人精血,合世間精鋼,在暮年方造出一柄這樣的劍。由於吞噬了眾多妖靈,戾氣十足,隻能以負劍者精血相飼,才能鎮壓。
摩羅劍已經傳了十一代,每一代的人都是血氣耗盡而死,死狀可怖。隻要負上它,死亡便已如影隨形,所以每一代負劍者都有著強大的意誌,與絕不回頭的決心。每一代的人都在找能將它封印的方式,卻到現在都沒有結果。
顧盼兮也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望著那纖瘦的背影緊緊攥住淩川的衣角:“師哥,要不,我們先走吧。”
淩川回過神來:“不對啊師妹,這話不像你啊。你不是最喜歡神秘的東西麼?”
“這哪兒叫神秘啊,”顧盼兮小聲嘟囔,“這叫做恐怖,鬼劍摩羅出鞘,我逃還來不及呢。”
說話間那姓方的姑娘已轉過身,雖隔著麵紗,卻能感覺到她的一雙眼睛正死死盯在淩川的身上:“你叫做什麼名字?”
“我叫淩川,淩晨的淩,山川的川。”
“你是淩老怪的兒子?”
淩川警覺地眯起眼睛。
“我在問你話,你為什麼不回答?”
“家父去世已久,在世上時候朋友也不多,能記得他叫‘淩老怪’的,實在是太少。。。”淩川想要透過那麵紗看這位方姑娘的麵容,卻又不敢放肆,“我聽姑娘你的聲音很年輕,你與我父親,應該不是故交吧?”
方姑娘道:“一麵之緣而已,但既然你是他的孩子,那便對了。”
“什麼對了?”淩川問。
方姑娘覺得已經說多了,再不接這話,隻去吩咐風無殤:“我給你們一炷香的時間,一炷香之後,將洞還給我。”
她說話擲地有聲,動作也快,轉眼之間便消失在夜色裏,也不知走向了何處。
洞中,三個人圍坐成一圈,顧盼兮打開火折子,將現成的那捆柴木點燃,淩川滿腦袋疑問地問風無殤:“你那個方姐姐,究竟是何來頭?”
風無殤還沉浸在重逢的喜悅當中,飛快地答道:“不知道。”
“她也一身黑衣,該不會與你得了一樣的病吧?”顧盼兮抱著膝蓋縮成一團,插了一句。
“不要亂說,”風無殤道,“方姐姐雖然也是黑衣,但是究竟為什麼穿,我也是不知道。”
“那她與你分開之後去了哪裏,你也不知道?”淩川問。
“不知道。”
“你什麼都不知道,還叫人家那樣親熱。”顧盼兮忍不住撇嘴。
“方姐姐將我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又守了我三個月,這份恩情,叫一聲‘姐姐’也是應該的。”
“她名字叫做什麼?”
風無殤再次苦笑。
“我姓方,名字麼,知道的人越多,掛念便越多,遲早是會離去的,還不如少留下一些東西,少留點念想。”這便是他第一次問名字的時候方姐姐的回答。也不知是使命使然,還是天性如此,她於世間漂泊,淡然得如同一縷幽魂,相處半年,竟連她的什麼事都沒有了解到。
“師哥,你看她對你那樣問來問去,是不是你曾經得罪過人家?”顧盼兮賊兮兮地問,淩川恨不得摸著胸口起誓:“天地良心,若是說誰得罪了方姑娘,那肯定也是我爹——怎麼可能是我。”
“師哥,你爹若是聽了這話,一定會高興得回來找你的。”
“月黑風高夜,師妹你可別瞎說。”
風無殤坐在對麵靜靜地看兩人互相扯皮,熟悉卻又心酸的情愫不由得漸漸升起,能與自己這樣插科打諢的人,恐怕再也回不來了。
他輕輕咳了一聲:“你們。。。是不是忘了還有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