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簡逸原定的作戰計劃是循著血腥味找到傷者，然後幫其醫治，當然是要診金的那種。就算沒有錢也無所謂，隻要那人能請自己在客棧裏住上一宿也行。
    但是‘那人’裏絕對不包括罹教主罹天燼！
    他簡逸雖然坑人無數，但從未如此敲詐過一個患者，若不是赭清神水誘惑太大，他也不至於忽悠到魔教教主的頭上。
    聽說患了痔瘡的人火氣會很大，他會不會命不久矣？
    早死晚死都一樣，這樣想著，簡逸強撐著笑顏走進了屋，沫兒見先生走了進去，踟躕片刻也跟了進去。
    戰戰兢兢地在木榻前的幾張椅子中選了一張坐下，簡逸繃直了脊背，屁股隻沾了一點點椅麵。
    不，不要慌！目前看來房內隻有這教主一人，而且還受了傷。他若是能小心行事，盡量不觸怒罹教主，等給他治好了傷，教主大人說不定好心情就不計前嫌了。
    簡逸看著端端正正坐在木榻上的罹天燼，嘴巴張了又合，最後從喉嚨裏擠出了一句話：“教主，你的痔瘡還好麼？”
    本來就很僵的氣氛在他說出話的瞬間變得更僵。
    他特麼的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你、你看我這張嘴，”簡逸忙補充道：“我是說你痔瘡還沒好麼？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擔心你的痔瘡，不，也不是……”
    屋內的溫度隨著氣壓越來越低，簡逸似乎還能聽見空氣結冰的聲音。
    簡逸回頭看著站在他背後的沫兒，麵無人色地道：“沫兒，剛才那說話的不是我，對吧。”
    沫兒無力道：“不，是你。”
    兩人麵麵相覷，無語凝咽。
    “我的……還好，”忽然，坐在木榻上的教主大人開口說話了，隻是當中兩個字被微妙地含糊過去了：“晚間已飲過神醫的藥湯，現在好多了，多謝。”
    欸？？
    罹教主繼續道：“本想擇日等門拜謝，不曾想那麼快便又見神醫。此刻夜深人靜，不如神醫就在此處暫且歇一歇腳罷。”
    簡逸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沒聽錯吧？那個外界傳聞殺人如麻的魔頭竟然不追究他缺斤少兩，還提出要他二人留宿？！當初來這的目的達到是達到了，但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饒是簡逸此等缺德的家夥，也不由得老臉一紅，第一次覺得對不起自己的職業。
    這樣想著的簡逸決定展示下作為一個大夫對患者應有的關懷：“罹教主謬讚了。恕我多言，教主身上中了毒並且失血過多，可否能讓在下醫治？”
    聞言，一直麵無表情的罹天燼美如冠玉的臉也不由得微僵了下，旋即淡淡地道：“一點小傷罷了，不勞神醫費心。”“可是百花門的毒若是不在十二個時辰內清除，毒素便會永遠存留在體內，日後的修為都要受其影響。”簡逸難得好心地提醒道。
    輕輕地皺了皺眉，罹教主在沉默了片刻後終於道：“那，就勞煩先生了。”
    “好說好說。”簡逸聽到答複後笑著道，然後伸手入懷，掏出了一個由織錦細心包裹起來的布包。他起身行至木榻前，大咧咧地挨著罹天燼坐下，不在乎對方不留痕跡地側了側身，將布包鋪在榻上打開。裏麵是清一色排列整齊的小刀、針和鑷子。
    “這是？”罹教主不明所以地看著這些明晃晃的東西，疑道。
    拿起一把小巧而鋒利的銀刀，簡逸笑得見牙不見眼：“幫你，放血。”
    言畢他喚過沫兒取來火燭，將銀刀仔細地在火上烤過，卻見一邊的教主大人沒有任何動作。
    果然患了痔瘡的病人就是麻煩！
    在心裏嘀咕著：如果不是看在有地方住和赭清神水的麵子上本神醫才不會這麼耐心，簡逸開口提醒道：“教主，那個，需要我幫你寬衣麼？”身為魔教教主不應該沒事就喜歡裸著肌肉虯結的上半身到處砍人麼，這個教主真是婆婆媽媽一點沒有傳說中的狂炫酷霸跩。
    被簡逸催促著的罹教主，微垂著雙眸，長長而微卷的睫毛在燭火的照映下在他的臉上投下了一片陰影，也遮蓋了他的所以情緒。抬起一隻手，他將左肩的衣袍向下拉至肘彎處，然後淡淡道：“請。”
    明亮的燭火毫無巨細地將他裸露出肌膚照得一清二楚，雪白的半個後背一點瑕疵也無，平滑的肌理被肌膚完美地包裹住，黑色如絲綢一樣的發滑落肩頭。在發絲的掩蓋下，位於左肩上的一隻殷紅的蝶若隱若現，仿佛要掙脫那白皙的畫布，舞入觀者的眼眸中。
    簡逸不自覺地咽了口口水，明明是深冬，他卻忽然覺得有些燥熱。
    搖了搖頭把一些莫名其妙的念頭甩出腦外，簡逸就著沫兒端來的燭火，仔細地在罹天燼的肩頭劃出一個小口，正好位於蝴蝶的的下方，然後迅速用銀針封住他的幾個大穴。黑色的毒血緩緩流出傷口，看上去就像那隻血蝶流出了黑紅色的淚。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簡逸又在傷口上抹上藥粉，待完全包紮好，他的額頭早已布滿細密的薄汗。
    長舒一口氣，簡逸示意沫兒把火燭重新放回桌子上，轉向已經把衣服整理好的罹教主道：“已經沒事了，我給你上的藥好了後不會讓你留下任何疤痕。”這麼完美的肌膚，如果留下疤痕該是多麼可惜。
    “多謝神醫，改日罹某一定登門酬謝，”罹天燼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夜深了，神醫忙累已久，早些在此間歇息吧。”然後不等簡逸有什麼動作，從床榻上站起，走到了對麵的木椅上坐下，微闔上雙眸，不再多言。
    摸了摸鼻子，簡逸想說其實他還想泡個熱澡再睡來著。但是看看一邊早就困得上下眼皮打架的沫兒，隻好拉著小童脫下外袍和靴子，隨便拽過一床錦被草草地睡下了。
    夜，越來越深，天字一號房又回歸開始的黑暗中。即使多了兩個不速之客，依舊靜謐非常，當然，床上那個睡相不雅的某個無良大夫時不時的小呼嚕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