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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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怎麼堅固的木質門被敲響，陳喬有些煩躁，不願放下手中的遊戲。門被敲響了三聲就戛然而止。
    良久，門外的人說話了：“陳喬，是我。”
    熟悉的磁性嗓音，幾乎不用想，也知道是葉楠。多少次，這個聲音的主人在自己的耳邊呢喃啊。
    屋子裏很亂，地上纏著各種奇怪的線。站在門口，陳喬沉了沉臉色，才打開門。一言不發的先倒了一杯水給眼前的人——因為他說過家裏來人記得倒水。
    “陳喬，你就住這裏？”葉楠緩緩開口，語氣很不好。
    “不住這裏，住哪裏？”陳喬有些想笑，於是他就真的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葉楠皺眉，把水杯放在桌子上。
    “笑你。”
    “過得怎麼樣？”葉楠不再理會陳喬小孩子的賭氣行為。
    “就這樣唄，也挺好的。”陳喬嘴角掛著笑，配上亂糟糟的鳥窩頭和布滿血絲的眼睛，有點瘮人。
    “真的？”
    “問你個毛啊，你自己沒眼睛不會看？”陳喬有些惡心眼前人的言行。
    葉楠突然之間無話可說，現在找到他了，然後呢？哄他？騙他？私奔？
    “說吧，你他丫的找我幹嘛。”陳喬見葉楠嫌髒不坐沙發，也不想客氣，大咧咧就坐下，從玻璃茶幾上拿了根白狼自己點上。
    “說髒話不好。”葉楠走近幾步，想伸手摸摸陳喬亂糟糟的頭發，卻又覺得不妥，手就尷尬的收回去了。
    “哦——關你什麼事？”陳喬淡淡的瞥了一眼葉楠，吐出煙圈，“葉楠，你是不是嫌你害我害得還不夠，財產我不在乎，你要就拿去，我現在這樣子也挺好的，為什麼非要來找我？
    你看你現在找到了我，然後呢？你想幹什麼？”
    “對不起——”葉楠其實很少說對不起，一般他會說“抱歉”、“sorry”、“打擾了”，但是陳喬今天是第一次聽到他說對不起。
    “你的對不起是金子做的？”陳喬穿著拖鞋的腳架到玻璃桌上，白淨的腳在提醒著葉楠這個人曾經過著怎樣養尊處優的生活。
    “對不起，對不起。”葉楠現在不知道除了這個還能說些什麼。
    “說完了就走吧，我還得打遊戲。”
    “給我點時間好嗎？聽我解釋。”
    “解釋？結果就是現在這樣了，一切都很明了，我不懂還有什麼好解釋的。葉楠，你得到的還不夠嗎？”陳喬搖搖頭。
    “一切都過去了，喬，我們難道沒可能了嗎？”葉楠握緊了拳頭，臉上的表情很急切。
    “噗，你他媽別逗我了，我們不是早就沒可能了嗎。”陳喬把抽了一半的煙按滅在煙灰缸中，站起身，一副逐客的樣子。
    “不是的，你還愛我對嗎？”葉楠已經不像剛進門時那麼冷靜了。
    “你已經結婚了。”陳喬臉色極其難看，“我沒那麼賤，葉楠，你把我想成什麼了？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我現在過得好好的，何必自找苦吃？既然你自己做了選擇，
    就和陳淑婕好好過吧。拜托了，不管怎麼說，她也是我姐。”
    “你還有多少錢？你變瘦了。”葉楠伸手捏住陳喬的肩膀，一把抓上去都被硌得難受。
    “誰知道呢？老爺子嫌我丟人吧，賬戶都給凍結了。”
    “其實老爺子很想你的，回來吧。”
    “哦，我回去？回去看你們一家子其樂融融？我不要。”
    葉楠抱住了陳喬，用極低的聲音說道：“陳喬，不如我們天涯海角。”
    “你騙人。你之前也說過。”
    “所以我現在回來兌現諾言了。”葉楠收緊胳膊，把陳喬抱得緊緊的，似要揉進骨裏。
    “你知道嗎？葉楠，你知道嗎？我什麼都沒有了。”
    “我知道，對不起，是我不好，我錯了。”
    “都怪你，我什麼都沒有了，連你，也不是我的，我是不是特別沒用，什麼都守不住。”
    “我就在這兒。”
    “不走了？”
    “不走了。”
    “你還是在騙我。”陳喬抬起頭，定定地望著葉楠，布滿血絲的眼有些駭人。
    “怎麼會？”
    “你從來就沒說過真話，你愛的從來隻有自己。”陳喬輕輕掙脫了葉楠的懷抱，癱回沙發上。
    “喬，我都想好了，隻要你願意，我就和陳淑婕離婚，我們兩個一起去荷蘭，或是別的什麼地方，我們可以結婚，我們光明正大的在街上手牽手，在公園的草坪上曬太陽······”
    “你怎麼就不懂呢，我不會走的，死也要死在這裏。我已經不相信你了，被你利用了那麼多次，我怎麼能相信你，三歲小孩都會知道這是壞人要躲遠一點，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
    又會離開我，你此刻站在我麵前，我就覺得是老爺子叫你來帶我回去。”
    葉楠沉默。
    “你知道嗎？有時候我想起我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就幾十平米的小房子，半夜裏窩在那麼小一張沙發上吃薯片，看球賽，為每一個進球歡呼。有時候連看兩場，我熬不住，
    醒來就能看到你在我身邊，那種感覺特別安心。有一次我們兩個一起去海南，就在天涯海角那裏，你和我說，‘不如我們天涯海角’，和今天的話一模一樣，每次我想起你，很少想到那些
    大事，不開心的事，就是經常想起你係著圍裙在廚房做菜，我會倚在門窗上，那時我也有過幻想，我們這樣長長久久，白頭偕老。但是再也不會有了，這樣溫暖美好的日子，沒有了。”
    “來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我們走了以後，去荷蘭，看你喜歡的鬱金香，養一隻貓，冬天的時候，我們就圍在烤爐邊取暖，兩個人互相抱著，貓就在火爐旁邊窩。”
    “葉楠，我對貓過敏。”陳喬很不耐煩的打斷。
    “好，好，對不起，再見，不，好吧，再見，打擾了。”葉楠有些倉皇地離去，連門也來不及關。
    環視這個破房子，沙發上不知何年何月的汙漬，一堆纏繞著的線，台式電腦，不知是什麼驅使著他，他一腳踹向了玻璃桌。玻璃桌本來就有了不明顯的裂痕，此時啪的一聲，玻璃碎了一地。
    然後他看向剛才葉楠站的位置，哦，那個人溫柔的眉眼，高挺筆直的鼻梁，多好看呀，可惜不是他的。沒錯，那個人應該和她的姐姐一起，生出很好看的小孩兒。
    陳喬抬腳又踢了一下玻璃碎片，白嫩的腳立刻滲出了鮮血。
    不知何時，門口站了一個麵露凶相的大媽，是房東。
    陳喬看了她一眼，很自覺地，什麼也沒帶就走出去。
    “走吧走吧，真是晦氣，倒黴鬼。”
    他聽見大媽在身後嘀嘀咕咕。
    陳喬根本無心理她，隻是把手伸褲口袋，摸到了裏麵的戒指，才稍稍安心。還好，還在。
    戒指是葉楠送他的，裏麵刻著葉楠的名字。葉楠那裏應該也有一隻刻著陳喬名字的同款——不知道還在不在。
    他一定是不愛我的，戒指應該就隻我這隻了，從頭到尾，他都沒對葉楠抱有希望，畢竟，愛的多的人是他，沒希望歸沒希望，他現在是絕望了。
    不知不覺，就走向了護城河，欄杆才半人高，輕易就能翻過去。
    他把戒指戴在無名指。
    河水一定很涼，然後一切都可以結束。
    毫不猶豫的，他跳了下去。
    2。
    葉楠接到消息是見過陳喬後的一個星期。
    警方打來電話，有人報警在護城河看到了浮屍。身上沒有身份證，但有一枚刻了YN二字母的戒指。叫他去認領。葉楠心驚，什麼也沒說，就掛了電話趕到警局。
    臉已經浮腫了，幾乎認不出原來的模樣，還帶著一股腐屍的惡臭味，具體的葉楠說不上來，但警方給他看裝在袋子裏的戒指時，就已經可以確認這是陳喬了。葉楠臉色慘白，
    身後法醫看到這副模樣，也大概知道了，拍了拍葉楠的肩頭，便走出去。他想動一下陳喬的遺體，又不敢。因為舍不得。眼前麵目全非的屍體，仿佛動一下就會掉下一塊肉。
    回去後葉楠通知了陳家人，陳喬的葬禮無聲無息，隻有陳家人參加了，一個人就這麼消失了。不在了。
    葉楠想哭，哭不出，於是他笑，笑過之後，整個人仿佛是空的，陳喬死了，都怪他。
    “陳喬，你把我的靈魂還給我，你怎麼可以這樣就不在了。”葉楠一個人自言自語。
    葉楠一個人買了一株白日菊，去看陳喬，墓碑上空空的，徒有陳喬兩個字，陳喬生前不愛拍照，臨死照片都還是高中畢業拍的，墓碑上沒有刻祖籍，應該還是覺得丟臉。葉楠想，陳家人這麼冷血，人死了連個祖籍都不給上，改天還得給他
    加刻一個葉氏亡人。
    他放下手中的白日菊，轉身。
    陳淑婕從後麵走過來，在他身後道：“葉楠，原來你愛他。”
    原來我愛他。葉楠頹然。然而一切都太晚了，知道的太晚了。是自己拋棄的他，他原以為為了自己什麼都可以不要，原來不是，比如現在，他更願意為了陳喬去死。
    “沒有意義了。”陳淑婕道。
    現在做什麼都沒有意義了。
    開始是自己放棄了他，現在人也沒了，沒了。
    白日菊——永失我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