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主治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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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陸桑都是躺在病床上度過的,他的身體被包紮成一個木乃伊,手臂上沒日沒夜地進行輸液,大小便不能自理,可思維卻不能停止。在這樣的日子裏,他對林創的想念就像野草一樣瘋長,不可收拾。
有些小說或影視劇裏會出現主角突然對戀人絕情或很輕易地忘記傷害自己的人渣等劇情。讀者和觀眾看著會覺得很爽,好像出了口氣一樣。但事實卻不是這樣的,尤其是像陸桑這樣的人,就算遇見了一個人渣,也會選擇和人渣在一起,自己也變成人渣,反正他本身也不是什麼好人。
那個帥氣的醫生每天都來看陸桑,他在手術台上的說的話好像並不是開個玩笑而已。他翻了翻病曆本,用中文念出來:“Lusang?你好!我叫Herman。“
陸桑不想搭理他,也確實沒有力氣搭理他,隻是隨意地點了下頭。Herman看不出來陸桑在敷衍,用德語繼續問:“你來自中國?我很喜歡中國!有時間一定要去你們那兒看看!”
陸桑笑了笑,外國佬套近乎的方式果然都一樣,也就順著說了句:“德國也非常漂亮!”
Herman一下子興奮了,“既然這樣,你恢複後會繼續留在德國嗎?就留在這個小鎮!我知道很多很美的地方,我可以一一帶你去!”
陸桑也不怕傷害他,他一向不懂得遷就人,他說:“不會,我一出院就回國。”
Herman閃光的眼睛馬上暗下去,又不依不饒地問:“如果我也去中國,不一定是要和你一起回中國,你願意帶我去一些好玩的地方嗎?”
陸桑眼睛都沒眨一下,“不願意,我根本不知道有哪些好玩的地方。”陸桑並沒有撒謊,他確實不知道也沒去過什麼好玩的地方,18歲前他一直關在孤兒院,18歲後,他一直陪在林創身邊。他和林創,連一次出去旅行的經曆也沒有。
Herman裝作痛苦地捶了捶胸口,“Lusang,你真狠心呀!”末了,又正經地說:“你和我見過的其他中國人不一樣,你很有個性,一點也不中庸。”
陸桑笑了,用中文說:“謝謝!”
之後的日子就是每天反複的換藥,不停的輸點滴,路桑的身體漸漸變得很弱,好在傷口快要愈合了,路桑想,出院後一定要好好鍛煉了。
可是,陸桑的傷口在快出院的前夕突然毫無預料地感染,原本慢慢長出嫩粉新肉的地方開始變紅,變紅的地方開始發紫,最後化成黑紫的膿血,腐蝕著皮膚流了出來。Hermen全天的心思都花在他身上,除去開專家會議商議怎麼處理這些傷口的時候,其餘時間他都在病房陪陸桑,親自為他量體溫,換藥,照顧他的飲食起居。
陸桑在這種情況下居然還能開得起玩笑,他說:“Hermen,你沒有其他病人嗎?我可沒有足夠的金錢請你這種私人醫生。”
Hermen正在認真地用藥水擦拭著陸桑的每一處傷口,聽到陸桑的問題回答的一本正經,“Lusang,你知道的,我從沒想過從你身上多獲得一分錢好處。我說話直接了當,我愛你,從見到你第一眼就開始喜歡你,所以我一定會治好你,不惜任何代價。”
陸桑看著自己身上那些惡心的化膿的傷口,絕望地閉上了眼,“隨便你。”
護士拿著一張雪白的新床單進來,對著Hermen小心地指了指陸桑。Hermen立刻停下手中的活,俯下身輕輕抱起陸桑,他的動作真的太輕了,就像懷中抱的是一個還沒睡醒的嬰兒。
但陸桑沒辦法假裝自己真的睡得香甜,他很痛,痛到眉心擰成一團,抓著Hermen胳膊的手指也深深掐入對方皮膚裏。
兩個人都忍著,等待護士熟練地抽出沾滿血水的床單,換上新床單。
Hermen把陸桑抱得再高一點,蜻蜓點水地吻了吻他的眉頭,低聲說:“對不起。”
盡管院方已經做到仁至義盡,在陸桑身上用了多次昂貴的新藥,但陸桑的身體卻沒有半點變好的跡象,他在整日整夜的藥物治療下變得更加脆弱,頭發枯黃,臉色慘白烏青,嘴唇沒有一絲血色,原本灰蒙蒙的瞳孔顏色變得更淺。
有天傍晚,Hermen坐在病床旁的木椅上給他衝調著營養代餐粉,他一點點加著水,對比出合適的溫度。陸桑舉起自己布滿針孔的手在眼前晃了晃,有無力地垂了下去,這些天他總感覺自己的生命好像要到頭了,於是緩緩開口說:“我都記不清自己一輩子究竟做了多少壞事,活得有多卑鄙微賤。現在我最愛的人不需要我了,我卻垂死掙紮想要變好再回去和他重新開始。人果然不能太貪心呀,最終,我也隻能死在離他這麼遠的地方。”他用中文說的這段話,Hermen根本聽不懂,最後,他用德語說:“Hermen,你不是愛我嗎?那你願意帶我回家嗎?回你家,不管去哪兒都行,我隻想離開醫院,離開這個鬼地方。”
Hermen聽到這句話,激動地打翻了餐盒,顫抖地問:“Lusang,你說真的嗎?你願意跟我走,願意隻有我一個人照顧你嗎?就過兩個人的日子,像對戀人那樣?”
陸桑點頭,帶著淺笑。
Hermen立馬抱住了陸桑,他的聲音帶著哽咽,“陸桑,你知道我等這一刻等了多長時間嗎?整整兩個月,我在你身邊照顧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幻想這個時刻。我從來沒有為任何人這樣瘋狂過。你放心,我一定會治好你,治好之後我們就去全球環行。”
陸桑被勒得很疼,眼裏充滿了恨意,卻回抱住他,用平靜的語調回答:“好。”
有人說過,擁抱時你們的距離最遠,因為會看不見彼此的表情。
Hermen被幸福衝昏了頭腦,沒有在意任何細節,他很快給路桑辦了出院手續接回自己家中。他是一個人住,空蕩的大房子,終於有了兩個人進來的時候,給人一種新婚的感覺。
Hermen長得很帥,可以說五官標準的不像話,穿衣有品位,追求細節,家族也是聞名一地的大財閥,像極了七八十世紀的歐式貴族,比起林創,Hermen真的完美太多。但人總是這樣,願意作踐自己去得到一些一眼看中的殘缺的東西,路桑是,林創是,Hermen也是。
他在家竭盡所能地照顧路桑,什麼都給他最好的,聯絡了很多關係在美國給路桑買最好的藥。路桑躺在床上的時候,摸著全套的真絲被單和睡衣,Hermen說這種材質好,以後不會留疤,這樣的生活比和林創在一起時還要奢侈更多。路桑吃穿用的不一定是最好的,但一定是最貴的。路桑嘲諷地笑,自己的賤命爬到今天這步還真不容易,哪天再跌下去的時候,恐怕自己的身體都要難以適應。
這樣的日子一天天過去,路桑的身體居然真的慢慢好了起來,Hermen經常陪他在花園裏散步,讓他多曬太陽補鈣,直到路桑的那些傷口都愈合,氣色也變得好了起來。Hermen每天都看著路桑發呆,就好像他是一種藝術品,路桑注意到了也不去戳穿,更多時候他選擇沉默。
七月的某一天,Hermen接到了一個電話神情嚴肅地出去了,路桑還不能自己下地,他在床上躺了好幾個月,腿部肌肉嚴重萎縮。那天Hermen深夜才回來,他也就一動不動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大小便的不能自己去衛生間,他脹紅了眼,羞恥和屈辱一股腦襲來,他知道,這一切都怪自己還不夠狠。
Hermen不是一個人回來的,他身後跟著一個怯弱的棕發小男孩,小男孩在Hermen麵前都不敢抬起頭來,他們一大一小,一前一後走進臥室看著床上的路桑不說話。
路桑有些惱火,他說,“Hermen,怎麼回事?你從哪兒帶來的小孩?”
Hermen有些哀傷,“姐姐和姐夫出國的飛機失事了,留下這個孩子,父親和母親說這個孩子以後交給我養大。”
路桑沉默了一會兒,“希望你知道,我並不喜歡小孩。”
小男孩聽到這句話低低抽泣起來,Hermen不滿地製止他,向路桑解釋,“我也不喜歡,我父母更不喜歡,但他們說如果我撫養這個孩子的話,他們就不會再追究我喜歡男人這件事,而且他們已經知道你的存在了。”
路桑看了那個膽小呆萌的小男孩很長時間,突然詭異地笑了,問他:“小家夥,你叫什麼?”
小男孩的聲音也小,“Anton。”
路桑後來才知道,這個名字象征著寶貴,獨一無二,但那是很久之後,他再想起Anton純真的笑容和笨笨的姿態時,一切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