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夜，陸桑憑著記憶回到了小時候居住的地方。卻發現那個灰蒙蒙的小平房已經被寫上了大大的“拆”字。他大喊大叫地拍左鄰右舍的門，想把他們都叫醒。淩晨的霧氣很重，侵入陸桑的眼睛，好像要把眼淚逼出來。終於有幾戶人家罵罵咧咧地開了門。陸桑努力尋找著自己熟悉的臉孔，找到後就不管不顧地撲過去問人家：“陸珊呢？陸珊去哪兒了？她怎麼不在家？”
    有老人記起陸珊，不耐煩地說：“她早就犯事進監獄了！”
    “什麼？她犯了什麼事？”
    “什麼事？殺了人唄！她前腳剛送走自己的孩子，後腳就殺了別人家的孩子。這種人，抓進去就該直接槍斃了！還關什麼關？浪費時間！”
    陸桑硬撐著打聽到了陸珊所在監獄的地址，就跌跌撞撞地跑走了。他趕到監獄的時候，還沒有到探視時間。天剛蒙蒙亮，陸桑去便利店買了包煙，倚在門口一根接一根地抽了起來。他之前從沒有碰過這個東西，現在卻一口口吸的很猛。希望這虛無的氣體能填滿空蕩的胸腔。一包煙吸完後，陸桑咳了一陣子，抖抖身上的煙灰，走向警衛處。
    陸珊被帶出來的時候，陸桑幾乎認不出她來。即使隔著一層玻璃，那深切的疏密感還是擋也擋不住。陸珊的頭發已經花白，皺紋也印得很重。她瞥了一眼麵前的這個男孩，冷冷地開口：“我知道你是陸桑。”
    陸桑沉默了片刻問道：“你為什麼殺人？你當初提前把我送走是為了。。。”
    陸珊直接打斷了他的話：“你不要太自作多情，我殺人是為了我自己。你不過是個累贅，活不活無所謂，我何必多背一條人命。”
    陸桑一時語塞，陸珊便自顧自地講起來。她說，自己喜歡一個已婚的男人，用盡手段給男人生了一個孩子，用孩子要挾他離婚，可男人卻從沒有用過正眼看自己，也從不承認那是自己的孩子。她獨自扶養了孩子六年，受了六年白眼，抱了六年希望，直到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太惡心太不要臉了，最後她絕望了，魚死網破地殺死了男人和正妻的孩子。
    那個多餘的孩子就是陸桑，而陸桑的父親，陸珊說：“他叫林峰，是個軍人的兒子。”
    陸桑很聰明，他迅速明白了當年林峰為什麼那麼討厭自己。他看著眼前灰暗的老婦人，聽著她說她現在還愛著那個男人。
    陸桑冷笑一聲，站起來，一字一頓地對她說：“陸珊，你-真-TM-惡心！我不會來看你了。而你，注定要在監獄孤獨終老。”
    他沒有再看陸珊的表情，很想快點離開。可身後的陸珊也很適時地笑了笑，她的語氣和十二年前一樣惡毒，她說：“我看你的樣子應該過的也很慘吧！這麼一大早趕來卻什麼也沒有帶，難道你不是有什麼事來準備求我嗎？我注定孤苦一身？是啊！你那麼像我，猜猜你會不會最後也和我一樣呢？陸桑，我告訴你，你是世界上唯一一個沒有資格瞧不起我的人。”
    陸桑成功的被激怒，他衝過去，瘋狂捶打著玻璃，用自己知道的所有罵人的話罵陸珊。直到警察把他拖出房間。陸桑走出監獄，路過剛才的便利店，又買了一包煙，抽了兩口就扔掉了。他決定去找林峰要點錢。
    現在這個社會，找到有錢人並不難。林峰的車剛開出小區就看到了攔在前麵的陸桑，畢竟15歲和18歲的模樣差別不會很大。林峰剛陪妻子和林創旅行回來，看到陸桑，好心情一下子沒了。要不是因為現在是白天，他真想一踩油門軋過去。
    陸桑拍開車窗，他說話直截了當：“我是陸珊的兒子，也是你的兒子。我現在急需要錢，你給我一筆錢，我以後就再也不會來找你。”
    林峰冷哼一聲，問他：“是你媽要你來的嗎？果然是親母子呀！你知道什麼是身為人最基本的尊嚴嗎？也對，從小窮怕了，還管什麼尊嚴呢！你和你媽都以為你們是什麼呀？找我要錢？我寧願給路邊的乞丐也不會給你一分錢。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否則我會叫人打斷你的腿，知道你媽怎麼判終身的嗎？有些事，我說到做到！“
    林峰說完就徑直開車走了，陸桑被車輪刮倒，好長時間都沒有站起來。
    最後他落魄地回到醫院，沒有籌到一分錢，卻發現了在蕭倩病房蹲點的護士。
    護士看到陸桑回來就急忙開腔了：“不是說過你女朋友昨天晚上是危險期嗎？你怎麼就跑沒影了！還好她命大，算是挺過來了。不過遇到你這樣不負責的人，命大又有什麼用！你快點交費吧！不然今天就停藥了。“
    路桑一句話也不敢回，看著護士張張合合的嘴感覺那好像是在一點點嚼著自己的骨血。
    好在這時蕭倩的手機響了，護士翻了個白眼就出去了。
    屏幕顯示是那個大堂經理。陸桑接起來，對方就立馬說：”小倩呀，你今天怎麼沒來上班？別鬧小脾氣，來上班吧！乖啊！“
    陸桑早就猜到這種事，他回答：”我是她男朋友，她出車禍了，現在在醫院。“
    ”什麼？情況怎麼樣？在哪家醫院？“電話那邊的人很是著急。
    陸桑報了醫院的名字就掛斷了電話。直直地看著病床上的蕭倩。
    那個胖胖短短的中年男人很快就趕過來了。陸桑對他說蕭倩以後會癱瘓。
    胖男人看了蕭倩很長時間，又轉過頭看陸桑。最後他對陸桑說：“我可以給你一萬塊，你答應我一個要求。”
    陸桑沒有半分鍾的猶豫，他說：“可以！我出去買包煙，大概一個小時後回來。”
    陸桑是吸了兩包煙之後回來的，那個胖男人已經自己穿戴好了，而蕭倩的病服卻淩亂的很，許多纏繃帶的地方都滲出血來。
    肥胖的的男人喘了幾口粗氣，毫不避諱地說：“真他媽爽，看不出來，這個騷貨還是處呢！”
    陸桑當作沒有聽見，他問：“錢呢？”
    胖男人從口袋裏掏出一打錢甩到陸桑臉上說：“真搞不懂你們窮人怎麼想的，為了錢什麼都願意。你長得也不錯呀，以後也會賣你自己吧？”
    陸桑數了數錢，他說：”怎麼隻有5000？“
    胖男人已經走到了病房門口，他說：”給你錢就不錯了！這種事你還敢告訴別人嗎？有本事你就去告我呀！”說完還色眯眯地瞟了幾眼陸桑。
    陸桑沒吭聲，慢慢幫蕭倩穿好衣服。看到床旁邊的心電圖明顯有波動的趨勢。他出去抽了根煙，回到病房就拔掉了蕭倩的氧氣罩。剛才還在起伏的心電圖很快就趨向平緩了，直到變成一條平線。陸桑最後看了一眼蕭倩，然後帶了那5000塊錢走出病房。
    他想，自己已經誰也不愛了。陸桑隻愛陸桑。
    半年多的時間，沒有人再見過陸桑。林創忙著補之前的學業；林峰的公司上市了，他每天都忙到半夜回家；陸珊還是在那個監獄，還是在那個房間，還是在被同一個房間的獄友變著花樣的折磨；蕭倩的屍體被拿去給醫院做解剖實驗了；大堂經理又喜歡上了新來的小姑娘。
    隻有陸桑，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