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十、霧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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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沉,嘶吼聲漸漸停了下來。
伴隨著死一般的沉寂,陽光徹底消失了。黑暗籠罩著戰後的霧嶺,沉靜而可怖。
“覲公子!”“大公子您在哪兒?”“覲公子!”“司徒將軍!”
遠方傳來一些聲音,是來找我們的嗎?努力睜開眼睛,司徒星抱緊我晃了晃。
“大公子,醒醒……是……咱們的人。”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對勁,我伸手搭上司徒星的手,冷冰冰的。“司徒將軍,您沒事吧?”我擔心的回過身看他,隻見他麵色蒼白渾身顫抖。
“司徒將軍!”我躺了一陣,身上的疼痛暫緩,“您……如何了?”
他的臉色非常不好,當我的靠墊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我解下披風裹在他的身上,他吃驚地看著我,欲伸手推開。
“大公子,使…使…不得,末將……皮糙肉厚,這點寒冷……還是抵得住的。”
“別跟我鬧,我天生……天生怕熱,這寒風恰好能讓我放鬆。聽我的……穿上。”
兩個臉色煞白的人無力回應遠方的呼喊。我突然想到了什麼,拔出靴子裏的匕首敲擊司徒星的銀搶,發出尖銳的砰砰聲。他們仿佛聽到了,遠方的火光漸漸向我們靠近。我扔掉手中的匕首,抱住司徒星,把頭靠在了他肩上。
“覲兒!”
我勉強向上看去,我還沒死,我還能再見到他,老天爺,看來你還是愛我的。
“父王……”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想掩飾泛紅的眼眶,卻不想情難自已,任暖流滑下臉頰。
可是人體總有個極限,忽然的放鬆讓我眼前一黑。
“你醒了?”赫福伸手撥開我的眼皮檢視著,“幸好沒傷著筋骨。”
“讓先生擔心了。”我不知睡了多久,腦袋一直昏昏沉沉的。
“你呀。”他搖搖頭,“王爺守了您兩日,不眠不休。方才聽了我的勸去睡了。”
“拓跋鴻……王爺沒事吧?”想起那日身後的廝殺聲,不覺有些擔心。
“他沒事。王爺是誰啊,多想想你自己可好?”
“司徒星呢?我記得他為我擋了一槍,他怎麼樣了?”
“他是武將,沒事的。你別跟我岔開話題。”赫福坐下來,掀開被角為我診脈,“本就隻有半條命,偏要逞強,您到底想要怎樣啊?”
“我……”我能想要怎樣呢?我無非是想好好的活著,可這命運的輪盤總是朝著奇怪的方向運轉,活成這樣也真是醉了。
或許,愛上他就是一種罪,上天應該沒安排我們之間的感情戲,可我卻偏偏犯了老天爺的忌諱,所以才毒發,所以才敗於小兵之手,所以才成為了他的負擔。
但是我已經淪陷了,不因為他像祁鴻,不因為他王爺的權勢,不因為他是我在這個世間的靠山,不是,都不是!
他是我的致命毒藥拓拔鴻。
所以我才會迷茫,才會留戀這個莫名其妙的時空。
可就算我瀾覲和他什麼關係都沒有甚至是兩個時空的人,在這裏我們卻有可悲著的身份,可悲的世俗禮儀,可悲的綱常倫理!頂著他晉王爺家大公子的身份我永遠無法直視自己的感情,哪怕是私下以兄弟相稱!沒有合理的身份,我永遠隻有自己背負著一這切。
我記得他提過,拓拔覲是他恩師的孩子?他的恩師是誰?為什麼不能名正言順的讓拓拔覲做自己的兄弟非得玩兒父子的戲碼。
莫不是他的恩師也受到了謀逆事件的牽連,所以恩師的孩子隻能改名換姓才能活下來。有朝一日,他若是真能為季王平反,必然會為他的老師平反,我便不會再是他的大公子。
若真能有那天,倒也不錯。
我想,我找到了另一個拚下去的理由。
但……但是拓拔覲自己說,晉王是他的殺父仇人又是什麼鬼?
我徹底亂了!
赫福嚴肅的看著咬牙隱忍的我,開口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你想過沒有,你若是有事,王爺會怎樣。”
“是啊,他當年費一定是盡心思才保住拓拔覲,若是拓拔覲為了他死了,他會怎樣?”我沒收住心神,喃喃自語。
“你知道了什麼?怎會有如此言論。”赫福吃驚的看著我,眼神非常複雜。
“沒……沒什麼。”
“不。”他抓住了我的手腕,“已經回憶起自己的身世了是嗎?那就更要保護好自己。”
“你是如何得知我失憶的。”順著赫福的話往下說,或許我可以知道拓拔鴻恩師的身份,順藤摸瓜,搞不好可以查出拓拔覲說拓拔鴻是殺父仇人的緣由。
“小瑾,我看著你長大,又怎能不知?在秦營,你要拜我為師,難道我不是一直都是你的老師嗎?看來這師徒的情分,從不曾斷決。”
他叫拓拔覲小瑾?他從小看著拓拔覲長大?難道他和拓拔鴻一直有往來,那日他告訴我他獨自逃走藏匿是假的,他對我說起的舊事也是真假參半。
“我想不起許多,也想不起你是誰。自從你說你是牧炎之後,一直有記憶的碎片襲來,我無法分清真假。”
“那你還記得易將軍嗎?”
易凃扈?瞬間想起昏迷中模糊聽到鏡先生的話“若是沒有王爺,你隻是一屠戶的兒子,哪能睡這麼大的床,穿盡綾羅,嚐盡世間的珍饈”。
我想,這句話應該是:若是沒有王爺,你本是易凃扈的兒子……罪臣之子……
“我爹。”我試探性的回答著。
“還好,你還記得你爹。易兄含恨而死,此仇不得不報。”赫福眼眶微紅,他按捺著自己的情緒,握著我手腕的手微微顫抖。
我跟“複仇”這事兒杠上了是吧。既然接受了這一切,那就全當自己是失憶了吧。
“我不會忘的。先生,當年之事你可否細細說與我聽?”
“當年之事,我也隻知道個大概何。當年秦軍來犯,太子殿下奉命前往花城平定亂事,可不知為何突然折返,帶著羽林軍圍攻皇城。太子被捕,兩日內便被賜死,羽林軍被趕盡殺絕,為數不多活下來的,你也都見過了。”
“我見過?”
“王爺的黑龍衛神出鬼沒,沒幾個人知道有黑龍衛的存在,為何?”
“我明白了。”
“王爺籌謀了這些年……”赫福看起來很痛苦,看來憶起這些往事對他來說是一種折磨,“有他的苦衷。到底查到什麼地步了,他一個人也不肯說。但是我們都堅信,太子是無辜的,易將軍是無辜的,蕭家是無辜的,我們牧家也是無辜的。”
我沒猜錯,他果然和牧景峰有關係,他不會隻是拓拔政的幕僚,從他說安定王要殺他的時候我就懷疑他有重要的的身份,隻是沒想到如此驚人。他定是被安定王發現了身份,否則怎會去勾結秦人來除掉他。安定王不敢明令抓捕,是礙著什麼人,若是真的如此,拓跋鴻藏匿逆犯的事情已經包不住了。他的處境,確實堪憂。
“先生,我都知道了。您不要太難過,我們隻需要聽王爺的吩咐就好,他定會還先太子一個公道。”
“先太子?您這個說法聞所未聞呐,在人前可不能如此說,會丟命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就是跟您說說而已。”古人的用詞我還是不能全部掌握,這麼破綻百出的總有一天會裝不下去,“先生,我失憶之後思緒變得很怪異,說話的方式也異於常人,您不要介意才好。”
“我早就察覺了,無礙。”赫福縮回手,為我蓋好被子,“你那些異於常人的想法,也許是好事。”
“怎麼說?”
“弩弓可是立下了大功啊。王爺帶人趕到合圍燕軍,那秦權武功了得,幾員大將輪番上陣都敵他不過,他又穿了鎖子甲,弓箭難以穿透。但是,弩弓竟然射穿了他的鎖子甲!”
“弩弓當然比弓箭的力道大多了,這是力學常識好不好,而且我的弩弓裝填速度這麼快,秦權被射成刺蝟了吧?”聽到弩弓立了功,我得瑟了起來,“等我好了,做出真正的成品弩弓,你才知道那玩意兒的厲害。”
赫福被我說蒙了,“什麼叫力學常識?小瑾,說些我聽得懂的。”
“呃……”一時間我也不知道怎麼解釋,得意忘形了吧瀾覲!嘖!我接著編,“哎呀就是,我也說不明白,反正就是它好用不就完了唄!夢裏的白胡子老頭給我說的,我也不知道力學常識是什麼。”
“夢裏的?縫合之術也是,弩弓也是?”赫福的眼珠子左右轉了轉,“你這是得了仙人指引。”
“呃?”他這一說我也懵逼了,仙人指引是什麼鬼?哦哦哦,古人都信神佛的是吧,好好好,仙人指引就仙人指引吧,“是,應該是個老神仙吧,我常夢見他。”
“易將軍真是生了個好兒子!”赫福笑了,笑得好開心的樣子,“你讓他再多教你點兒。”
“好的先生,小瑾知道了。”總算是糊弄過去了,我鬆了口氣。
剛剛清醒過來,大腦就經曆這麼一場高速運轉,我有些吃不消了。閉起眼睛細細回味剛才我們的對話,我的說辭應該沒有什麼破綻,我關心的是赫福的說辭。
他算是被牽連至深的人,問題是連他都不知道當年太子為什麼要逼宮,我要從哪裏入手去查?赫福能給我提供的線索並不必趙成多多少。
可就算拓拔鴻的想法和我的推測一致,懷疑是秦人的圈套,那他要從哪裏入手呢,秦人才不會這麼輕易的吐露秘密。
安定王陰險,拓跋鴻窩藏逆犯的事太過致命。等回了雁城,他必須帶我去朝堂,我雖然不懂政治警察的嗅覺還算靈敏,但凡有什麼不好的兆頭,作為局外人的我應該能比他更早察覺,助他度過危機。
“咳咳咳……啊……咳咳……”再也忍不住心頭的灼熱,伴隨著劇烈的咳嗽,縫合起來的傷口幾乎要炸開來,“疼疼疼……咳咳……”
“小祖宗我求你了,告訴王爺吧。我不求您給易家開枝散葉,至少保住性命吧。”
“咳咳……開枝散葉?你怎麼知道我不能開枝散葉了。咳咳……”我喘著氣,無法平靜。
“你和王爺心意相投,你以為我看不懂嗎?”
轟!我炸了!
“咳咳咳……咳咳咳……”被他這話一激,咳得我根本停不下來,“先生您看懂了什麼了……咳咳……我告訴你……這都是我一個人的想法而已,千萬別讓他知道,斷魂散的事情也不能讓他咳咳咳……”
果然不出所料,嘴裏滲出血腥味。
“我不說我不說!!”赫福立即施針,轉瞬之間我就被紮成了刺蝟。
“先生,我和王爺是永遠不可能的,也就是自己瞎想想罷了。至於開枝散葉的事情,等我身體好了自會考慮。”我呼吸漸漸平順,看著滿臉焦急的赫福,有些愧疚。這些讓他整日擔憂的傷病,算起來都是我自己作的。
“男色沒有什麼不好的,隻是你這個毒……”赫福點燃艾條熏著銀針,“若是想要安生一點兒,有些事該放就得放,做木頭總比死了強。”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撇開王爺不談,你、趙成,哪個是我能放下的?難道你們有了危險我能夠聽之任之?先生,我以為您很了解我的。”
赫福不發一語,麵帶苦澀。我知道他在擔心什麼,可如果要我變成麻木的看客那還不如早些死了。
“你不是說斷魂散毒發隻會疼,為何還會灼熱?為何血液還會沸騰?為何止住了疼卻止不住這熱浪洶湧。”我的感覺很不好。持續的灼熱就像在發低燒,每天都胸悶頭疼實在太酸爽!酸爽就算了,還有這麼大一堆破事兒等著我,這日子真難過。
一滴淚從赫福眼中悄然滑落,他悄悄低頭擦去淚痕,“血液沸騰,灼熱,所以疼。”他搖搖頭,“你是怎麼中毒的?誰對你下的手?這種毒隻有皇家有,你曾接觸過什麼奇怪的人?可是記起來了?”
“我記不得了。”嗬嗬,我要怎麼記起來!
“誒!”他熄滅艾條,“等風波平息了,我再研究研究有什麼別的解毒之法吧。”
“我記得在問起斷魂散的後遺症時,先生提到過季王。”
“當年太子殿下救過魏王府裏的一個親信。此人中了斷魂散的毒,但是他愛妻情切不願服用沒人性的亡魂草,扛不住了便向太子求救。他中毒已久,毒發太深,我耗盡了心血……”
“所以,你知道我的結局。”
“等回了雁城,可以去找我師傅。他老人家遊曆四海,學富五車,搞不好他能用別的方法解這毒。”赫福目光堅毅,點燃了我對生的渴望。
牧炎,我的未來何去何從,真的隻能拜托你了。
作者閑話:
對不起對不起!貓爪實在是忙得要死了,所以拖延了這麼久沒更新,等這看文的小夥伴們,真的對不起!【深鞠躬】!貓爪一定抓緊時間碼字,不辜負各位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