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花很美就像娘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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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過,等一場雨過去,是如此的漫長。感覺比等一個永遠離開的人回來還要讓人心灰意冷。
白藍的牙口不自主的開始打顫,身體將倒未倒。如果倒下會怎麼樣?
如果倒下了,淵會接住我嗎?
曾經他生怕我摔下山,著急地把我抱住,自己卻扭傷了腳,一動就痛的冷汗直下。因為我任性的要求爬山,又害淵崴了腳,我們被迫在山上的樹下呆了大半夜,那天運氣背到家,傍晚還下起了滂沱大雨。我伏著淵,沒走幾步就走不動了,我們隻能呆在一顆並不茂密的樹下躲雨等待救援。
那時我才意識到,隻要我出錯,我就會成為淵的負擔。我無法成為淵的支撐。當淵把身體的重量放在我的身上的時候,我才知道自己多麼的弱小;當天空下起雨,我隻能讓雨打濕我們的身體,找不到屋簷;當寒冷爬上身體,我蜷縮著身體並不能讓自己多溫暖一分,隻能向淵取暖。
“你隻要不給我添麻煩就好了”。
白藍是一個乖孩子。白藍是一個惜福的孩子。白藍是一個讓人省心的孩子。所以白藍知道怎樣不給人添麻煩。
如果倒下會怎麼樣?會給人添麻煩吧。
果然,隻要跟白藍有關,三皇子的情緒就會起伏不定,會莫名的生氣,責罵、懲罰,言不由衷卻一意孤行。這是俗話說的,愛之深責之切嗎?隆帶著深深地無奈吐納著胸口的冷氣。
腳下,厚重的積雪淹沒了腳踝,空中紛紛揚揚的雪花落在發上、肩膀上,就像一聲一聲的歎息,沉重的負載在人的身上。
隆的心跳漏了一拍,箭步上前,握住那一隻伸向空中的手掌,托住他的手肘,讓他的身體依在自己的身上,就像依靠著一堵牆一樣安穩。他的睫毛輕輕顫著,雨珠滾落從他慘白的臉頰淌下。他的唇發紫,呼著微弱的白氣。隆把耳朵貼近去聽……
這雨終於停了,今夜進入了永寂。
三更時分。淵從不安的夢裏醒來。喚了守夜的小廝,良久,問。
“雨停了嗎?”
“什麼時候停的?”
“哦……”
“白藍回去了?”
“嗯……隆送他回去……”
有隆看著,那就沒必要擔心了。淵按了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眼睛緊閉,眉頭卻慢慢地鬆了。他內心深處的柔軟,是如此的簡單,又是如此的粗暴。
白藍伸出手打算把門關上,卻發現自己使不上什麼力。他現在亟需一張床,承載他即將倒下的身體和墮入深淵的意識。
他踉蹌著,憑最後剩下的一點意識摸上床。風從門縫溜進來。寒氣侵人。他直挺挺地躺著。他開始囈語。
“隆,謝謝你。”謝謝你為我準備熱水,謝謝你為我準備更換的衣服,謝謝你打傘送我回來。我不能給你添麻煩,我不能成為淵的負擔。就站在門外,把黑暗關在身後,安心地轉身而去吧。
他的眉頭快要打成了結,身體的溫度開始攀升。
“現在雖然有點糟糕,但我相信我一定會好起來的。魚兒你快點回到我的身邊。我想,我想,再喝一碗溫熱的粥水……”
他的四肢不時抽搐。他張著嘴喘氣,喉嚨幹癢讓他的臉難受的皺了起來。
“我被拋棄了,身體也跟我背道而馳。都不會回來,為何叫我等著。”
嗚嗚。
為何不挽留,為何不爭取,為何不乞求。如果當時我喊出來!
“不要離開我。”
你是不是就不走了?
“不要拋棄我。”
你是不是就會抱住我?淵……淵……
淵!我隻要能每天看到你我就心滿意足了。我知道眼前的困苦是老天對我的考驗,我明白現在分別是為了永久的相見。往世來生,我們還會遇見……
他們總是看著我的臉,不以為意的勾起唇角,漫不經心的重複:愛笑的孩子都是懂事惜福的孩子。
我越發愛笑。
唯在心裏,泣不成聲。
“娘,你不要走,不要拋棄我,不要留我一個人。”
“娘,樹上的花很美,娘,你快點回來看看,真的很美,跟娘的笑容一樣呢……”
嗚嗚。
是誰在哭?
嗚咽不斷,悲戚難以。
最近我越發的想起娘。不知道為什麼。我以為我把過去全部遺忘掉,至少徹底收藏起來,我卻在一場雨夜裏,在持續的低燒裏,反複的沉吟。娘。
第三日。
“魚兒,你的眼睛怎麼腫了?”
“還不是公子害的。我快被公子嚇死了。”魚兒帶著哭腔嗔怒道,眼裏升起朦朧的水汽。白藍咳嗽了兩聲,努了笑撇開眼睛,神態有絲安謐。可能因為醒來看到有人一直守在自己的身邊的關係。
“公子快喝點粥水。”還好公子終於醒來了,我好生怕啊。魚兒從柴房放出來便直奔大屋而來,他好怕白藍有個三長兩短。還好,還好,他撲在床頭,還感受到白藍的呼吸和熱度,聽到微弱的囈語和痛苦的呻吟。
魚兒上前扶白藍起來,手臂繞過白藍的背,隻是稍微用力便把他撈了起來。魚兒的心驚了一下,冷汗忽下。白藍就著魚兒托上前的碗,喝了兩口粥水,眉頭皺起,搖了搖頭。
“公子再多喝點。”魚兒一開口眼淚便落了。
白藍咳了咳,本想說什麼,卻一時咳的止不住。
自從白藍淋了雨後,身體持續低熱,而且快速消瘦,一動氣就會咳嗽不止。盡管白藍還在笑,但魚兒無法從中得到一絲安心,反而越發驚慌失措。魚兒焦急憂慮。他把苦苦哀求而來的藥湯捧到白藍麵前,唯獨隻有看到白藍把所有藥喝下去那一瞬,他才會稍稍鎮定下來。
喝了藥,白藍睡下,魚兒坐在床邊的地下守著,像一隻忠誠的不離不棄的狗。
他時不時湊上前凝視床上的人,生怕人兒會突然消失了一樣。他摸上床上的人的額頭,動作輕盈的,生怕打擾到床上的人的睡眠。他把耳朵貼上床上的人嘴巴,聽到微弱的呼吸,他稍微安心伏在床上不消片刻,竟也進入了夢鄉。
在夢裏,他們應該沒有一絲窘迫和痛苦吧。
門外,天空靜靜落著的雪突然停了。靜謐的萬物,似乎開始騷動不安。當樹椏抖落了白雪,人們推開了門清爽地跳了出來。
冬去春來。太陽已經普照大地,希望就在不遠方。可有些人竟還躲在陰冷晦澀的房子裏,閉門不出?已經有半個月沒看見他了。知道他因為淋了雨染了風寒,便命大夫送藥過去,也該好起來才對,怎麼還不出門?
李靜淵故意晚點出門,抬眼依舊沒看到梧桐樹下的身影,冷凝的臉頓時崩了。棠會意,心中不快卻仍笑道。
“淵,今日陽光甚好,趁著冰雪還沒消融,我們在梅樹下擺桌掏雪煮茶,賞梅可好?當然得多叫一些人,淵知道我最喜歡熱鬧騰騰的了。”
此舉正中淵的下懷。淵當然高興的應承,並寵溺地愛撫棠的臉蛋。
“要去嗎,公子?”
“要,把衣服拿出來……”
魚兒擔憂的頓了頓,還是順從的把被他疊的整整齊齊的唯一一套衣服捧了出來。
“魚兒給公子畫個眉吧。”
“好。”白藍撐起身體挪步到鏡子前。這是他近日第一次看向自己的容顏。是預想中的容顏。白藍失笑了。
“再施個妝吧,這樣公子看起來定比往日更美。”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