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陌心底冷清一片，餘光看著殿中人神色各異。
    獨孤遠定定的看著她，太監？這麼美麗的太監？這看著極其麵生，那雙同樣妖嬈的眸，卻偏生的隻有懦弱，這便肯定不是她了。
    隻是獨孤遠官場裏摸爬滾打，自認眼光不會錯，卻終究是每每猜不透人心。
    四周官員也忘了言語，這小太監生的好水靈，眼看著皇上也不由露出怔忪之色，連忙輕咳兩聲，要是皇上也有龍陽之癖，咳咳，那就不好說了。獨孤穆的長睫垂下，嘴角一直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心中殺伐之氣早已消散，但如今竟然被挑起一種奇怪的不耐，隻是這個小太監看上去並不是什麼簡單的角色。
    獨孤穆帶著薄繭的修長手指在桌子下掐動了幾次，低垂的眼中冷冽之氣彌漫，這是個女人，那命數撲朔迷離，好似一團霧氣繚繞，像是莫名其妙出現的，隻是那命中帶煞，極凶的煞氣。
    深邃的金眸眼波流轉，而最奇異的是，那鳳格下隱隱泛光的龍格。
    旁邊的畫舫之上，那黛色身影仰頭望著天空，雨停後夜空更加清明，那閃閃發光的四顆帝王星，有一顆卻日漸衰退，本是流光溢彩，現今已是光亮甚微，綠眸帶著點點冷笑，天下要大變了呢。
    殿內的其他人，依舊關注著皇上和太監的糾纏。
    “朕問你，這菜是不是你吃的。”獨孤遠眼看不是她，心中已是半點情麵不留，麵上冷若冰霜，真當他是好惹？他可不是什麼窩囊皇上！
    冰冷的夜風吹進內殿，莫陌心裏僅存的玩心也泯滅殆盡，為什麼自己每一分每一秒都好像處在危險當中，上一輩子所有的提心吊膽，還不夠嗎？你憑什麼可以擺出一副睥睨眾生的樣子，若是公平鬥一場，你又有幾分獲勝的信心？
    殊不知，在這個年代，地位就是命運。
    “回稟皇上，今日可是詩會？”莫陌揚著頭，慢慢站起身來，整個大殿都在她這個驚世駭俗的動作下鴉雀無聲，那一雙仿佛被世間磨練多遍的眼此刻布滿了淩厲的深不可測，仿佛要把獨孤遠的魂魄心智全部吸入。
    獨孤遠已是麵部鐵青，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他的耐性，真是不怕死嗎？剛想開口訓斥，沒成想洛思醉開了口。
    兩片薄唇輕啟，似妖似魔的聲音傳出：“沒錯。”
    莫陌斂下慢慢浮上唇角的冷笑：“那，若是我能夠做出一首好詩，皇上便不計前嫌可否？”
    獨孤遠看著她的眸，緩緩穩定著心情，聽她這樣一說，不由冷笑起來：“哈哈哈，作詩？看你如此囂張，好似朕要是不應，倒像是朕的膽小退縮了。”
    “皇上英明。”莫陌一開口就吐出這麼一句堵死人不償命的話，洛思醉情不自禁的大笑起來，這一笑更是催動了獨孤遠的怒火。
    “那朕就看你能做出什麼好詩，做不出的話。”獨孤遠將好字咬的極重，諷刺意味十足，引得整個內殿裏掀起一陣笑浪。
    大殿裏隻有一個深藍色的身影低頭沉思著，把一切都隔絕在外。
    莫陌搶白：“做不出就把我拉下去砍了可好？”那自信的神色讓獨孤遠怒極反笑。
    “好好好，你做。”獨孤遠唇角那駭人的假笑讓官員們本來還想出口嘲笑的衝動全部壓了下去。
    黛色身影剛邁出的腳步站定，綠眸閃閃，有意思，那就留下來看看好了。獨孤穆一雙深邃的眸緊緊盯著布縵，好像是想看畫舫外的景色，不過誰也不好猜測到底在看些什麼。
    莫陌波瀾不驚，揚起一個恰到好處的微笑：“請皇上出題。”獨孤遠眼底愈演愈烈的殺意和勢在必得自然是被莫陌看了個透，微笑不變。
    “今日月色靜好，不如就做一首明月相思的詩詞？”獨孤遠輕輕搖晃著手裏的酒杯，不緊不慢，漆黑的眸中光亮全無，好像莫陌已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官員和公子小姐不由咂舌，這皇上不就是說這詩中必須包含月亮和思念嗎？這貌美的小太監能有幾分才華，做出這樣複雜的詩？莫說這朝廷之中那位學富五車的何初雲，年輕才俊，小小年紀已是翰林學士，他都不一定可以做出十全十美的明月相思詩詞呢。
    那一身淡雅著裝的男子遙坐在筵席不怎麼顯眼的地方，眉眼之中透著一股書香氣，而那帶著些許冷清的眼眸卻平添一份孤傲，何初雲那清明的眸淡淡的看著殿中的小太監，眼底升起絲絲冷笑的意味。
    莫陌腦海中思索著，那些詩句全部蹦躂了出來，偉大的詩人們！對不住了！就借用一下下。
    獨孤遠看著她遲遲不開口，權當是她不會，臨時怯場了，四周已經有小聲的不屑嘲笑和諷刺。
    黛色身影微微搖了搖頭，終究是沒什麼好的啊。
    何初雲眼神變幻，目光已經移回自己的桌子上，看著精致的菜色，原以為是有點什麼才學才能夠這樣跋扈，沒成想隻是不知死活，到底是掀不起什麼風浪。
    獨孤遠殘忍的笑著，明黃的龍袍袖子一甩，那白玉酒杯已經被掀翻在地，碎倒是沒碎，在地上咕嚕咕嚕滾了幾圈停在莫陌腳邊。剛想開口讓人把她拖下去砍了，殿內突然響起一個清晰的聲音。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每一個字都鏗鏘有力，似朦朦春雨灑在心田，又似重錘砸在每個人的心尖。
    殿中一陣詭異的寂靜，響起一聲輕微的碎裂聲，何初雲睚眥欲裂，那清冷的眸子像是裂開一條縫，手中的翠玉酒杯已成幾片，四散在桌麵上。莫陌眯著眼，真是諷刺呢。
    獨孤遠一時也忘了言語，手放在半空中不好收又不好放，心中對這年輕的翰林學士微惱，卻被一陣陣的震驚蓋了過去。
    獨孤穆緊抿著嘴，好一個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這女人果然不簡單。那星象，真的是事實嗎？這可是他第一次有些懷疑自己觀星象的結果。
    黛色身影勾了勾唇角，真的沒看錯。
    殿中突兀的響起一陣鼓掌聲，洛思醉拍著手，臉上笑容耀眼，讓不少人都看癡了去，老少男女通殺。接著，才斷斷續續響起掌聲，漸漸的如雷響。
    莫陌仰起臉，定定的看著獨孤遠，看的他尷尬無比，這君無戲言，一言九鼎，不放了她可就要被自己的子民瞧不起了。獨孤遠把手握成拳頭放在嘴邊咳嗽兩聲：“你，做的詩，”說著還頓了頓，臉憋的有點綠，耳尖有點粉紅。
    千言萬語化成一句：“甚好。”
    眾官員肩膀一聳一聳的，皇上你真逗。莫陌也是差點噴笑，想想還是得留點麵子的。
    可就在局勢扭轉之後，驚險的事件也突然的發生了。一黛色身影手持銀劍飛快穿過布縵，禦林軍反應也是神速，剛想上前護駕，周圍眾人已經亂了手腳，菜盤酒杯摔在地上，桌子也被掀翻了幾個，獨孤遠和獨孤穆眼中寒意料峭，刺客？哪料那黛色身影並沒有往獨孤遠那裏飛去，隻是一臂撈起站在殿中表情有點呆滯的小太監，腳尖輕點，快速穿過了布縵，身影漸漸融於夜色。畫舫輕輕搖晃著，殘缺的布縵隨風輕飄著，一切都在眨眼間，要不是那布縵上有缺口，好像剛剛那黛色身影和消失的是一場夢似的。眾人也稍稍冷靜了下來，幾個膽小的昏了過去，被帶了下去請了太醫。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眾人措手不及。獨孤遠，獨孤穆，洛思醉眸中深邃，繞著絲絲冷意，三人都在尋思一個問題。這黛色身影之人如此大膽，到底是誰？幾乎是同一時間，三人又想到了一處去。
    莫不是毒聖，竹葉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