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讓你心情糟糕。”一路上，宋安晨感覺得到韓若晨的沉默。
    韓若晨脫下外套，掛在衣帽架上，聞言回頭看宋安晨：“怎麼？”明明是碰到葉明昊的朋友，順帶著連宋安晨也卷了進來，自己還沒說抱歉，宋安晨卻開口這麼說。
    “都怪我太急了，非要你今天就搬過來，才會碰到他。”宋安晨不是很開心，他把韓若晨的拉杆箱放在牆邊，反手拉住韓若晨。
    “沒有，他怎麼可能那麼巧出現在那裏，肯定已經跟了一會兒，反正我們又沒什麼，就讓他說去好了。”韓若晨用左手拍拍宋安晨抓住自己右臂的右手，像是安慰一般。
    可這番話卻讓宋安晨的心情變得更加糟糕。反正我們又沒什麼……也是。
    宋安晨放開了緊抓韓若晨右臂的手，悶悶地應了一聲：“也是。”就把脫下來的鞋踢到一邊，竟自拉著韓若晨的拉杆箱回到臥室，一聲不響地開始收拾。
    而韓若晨倒覺得奇怪，明明是安慰，怎麼起了反效果？剛才哪裏說錯了嗎？
    韓若晨想了想，又搖搖頭，就歎口氣，也脫了鞋子進了臥室幫忙。推開門，入目所及，讓韓若晨楞了一下。
    宋安晨靜靜地坐在床邊的木地板上，靠韓若晨這邊比較近的左手扶著額頭，擋住了他的表情，隻有身體微微地顫動才能感覺到他沒有睡著。
    韓若晨本來準備好要幫忙，結果看到宋安晨的樣子，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雖然韓若晨並不能寬慰宋安晨，但是他卻本能地想要這麼去做，就像是一個兄長對自己的弟弟那樣。其實他都明白的，明白宋安晨的忍耐。
    “安晨？”韓若晨坐在床邊，用手輕撫著宋安晨的發璿，慢慢地將他的頭靠向自己的膝蓋，宋安晨也不做聲，就靜靜地倚靠在韓若晨的膝蓋旁，任由韓若晨輕撫他的頭發。
    雖然早就做好了慢慢來的打算，但是在韓若晨身邊還是想做個任性的小孩子。
    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遇到什麼人，韓若晨總會提到葉明昊，每次說話就隻有葉明昊、葉明昊……雖然韓若晨並不知道自己喜歡他，但是還是忍不住嫉妒，忍不住氣憤。
    明明他先遇到韓若晨，憑什麼就過了五年，這個人的世界裏就隻剩下了葉明昊，他憑什麼。越想越生氣，宋安晨的頭猛地離開韓若晨的膝蓋，背對著他坐直，留給韓若晨一個背影。
    本來摸得好好的，宋安晨突然一下離開，讓韓若晨一怔，他看著那個背影，覺得很像當年那個倔強的孩子。
    “安晨？到底怎麼了？”韓若晨起身走過去，站在宋安晨的身後。
    宋安晨的心裏正天人交戰，他真的很想告訴韓若晨他此刻的心思，但是他又知道如果自己這麼說了，那現在和韓若晨這麼親密的關係就不可能繼續了。韓若晨不會把自己像葉明昊一樣看待，他應該隻是覺得小他六歲的自己像一個弟弟。
    這麼想的話，又難免為自己感到悲哀。明明知道喜歡的人不會喜歡自己，卻還是一如既往地喜歡他，這種想要又得不到的感覺是難以忍受的痛苦。
    “若晨，你不會明白的。你就當我是因為看到，葉明昊，的朋友，”宋安晨又像往常那樣用悠閑的語氣，掩飾著自己的心緒，“才會這樣的吧，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兒，好嗎？”
    韓若晨不會就像宋安晨說的，離開讓他自己呆一會，的確，韓若晨是個很溫和的人，但就隻有在這一點上很倔。隻有真的看著你沒事，他才會安心。
    “不，我不會走的，”韓若晨挨著宋安晨坐下，把那個人的頭按向自己的肩膀，“有事就說出來，不用瞞著我，我不是外人。”
    鼻尖清香的洗衣液味道和那人自己的氣味讓宋安晨覺得想哭。
    從來沒有人會對他這麼溫柔，從來沒有人會想要這麼強硬地安慰難過時候的自己，即使他已經長成了一個男人，但仍然會有很脆弱的時候。但如果不是恰好因為韓若晨這樣柔中帶著強硬的性格，他又怎麼會喜歡上這個人。
    仿佛已經泄氣一般，宋安晨不再抵抗韓若晨的溫暖，他靠上和自己一樣寬闊的肩膀，在自己喜歡的這個溫和的男人懷抱裏，找到了安全感。
    所以，他願意為了這個懷抱，這份踏實穩定的溫暖打個賭，他賭韓若晨不會拒絕他。
    終於下了決定，宋安晨心如擂鼓，勉強讓自己的聲音不會顫抖，雖說不是第一次談戀愛，但是和自己決定要一輩子走下去的人告白，難免會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若晨，我跟你說件事，說完不管答應不答應，都別走，行嗎？”
    “說吧，我在聽。”韓若晨側頭，臉頰貼上宋安晨的頭頂。其實韓若晨不是不明白，隻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連表妹的心思都可以看得出來，大致也猜得到，宋安晨想說什麼，隻是不確定，想要聽他親口說。
    另一方麵，韓若晨也想得很開，如果宋安晨是雙性戀，那就一定果斷地拒絕，勸他找一個女朋友；如果宋安晨實在變得和自己一樣，那麼他打算包容。畢竟，宋安晨沒有親人。
    不同於一般人對他的表麵印象，韓若晨並不是一個古板的男人，有些時候，他比別人更清楚利害關係，就像現在，他知道，如果自己表現出吃驚、訝異的樣子，宋安晨會真的受傷；如果再勸他找個女朋友，然後一走了之，會有怎樣的後果。
    韓若晨不是聖人，但他十分明白這點。相反，對於宋安晨的真心，他並不懷疑，不是說有多麼信任，隻是韓若晨一直認為，什麼時候、什麼情況下就應該有相符的應對方式。如果現在宋安晨確實是這麼想的，他不會拒絕。
    第一，因為宋安晨很溫暖，對自己很溫柔，第二，因為宋安晨不是自己的表弟，沒有血緣關係，第三，因為宋安晨是孤身一人，如果沒有自己，可能再沒有其他可以支撐他的人。
    所以，如果宋安晨是真心的，他也不會反對。現在的韓若晨是在找個和自己一樣的伴侶，再也不是隻會談愛情的男人，而是可以一起生活下去的人。為此，他想給宋安晨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
    可此時的宋安晨並不明白韓若晨的想法，沉默了好久，等到終於記住了身旁這個男人的氣味後，他才開口：“若晨……我喜歡你，或許是愛……”然後他緘默，等著韓若晨震驚地起身離開，但韓若晨並沒有那麼做，依舊繼續著方才的撫摸。
    “嗯，然後呢？”韓若晨在等一句話。
    “然後，我想和你在一起。”宋安晨強壓住心跳，繼續著表白。
    “嗯，所以呢？”韓若晨淺笑，遲遲不給出答案。宋安晨有些疑惑，但還是覺得豁出去一般，閉上眼睛，堅定地開口：“我知道你一定會拒絕，但我還是要說……”
    “嗯。”韓若晨的語氣不變。
    仿佛是得到了肯定，宋安晨說完了最後一句：“我想要和你一直生活在一起，即使你現在不能完全接受我，即使你現在還想著從前的家，但是現在我想讓你知道我愛你。”
    聽完最後一句，在宋安晨看不見的地方，韓若晨仿佛歎息又仿佛鬆了一口氣一般地苦笑著，過了一會兒，韓若晨還是以他一貫的溫和回應道：“好，我知道了。”手裏的動作沒有停。
    宋安晨幾乎是僵在了原地，他有些懷疑，方才是不是聽錯了，那個男人，說他知道了。
    宋安晨慢慢地拉下正在撫摸他頭發的那隻手，緊握在胸前，難以置信地回頭看著正淺笑著的男人：“若晨？你再說一遍？說明白一點。”
    讀懂了宋安晨眸子裏的期望，韓若晨笑了一下，放慢語速，柔聲說：“我知道了，也同意了，明白了嗎？”
    宋安晨激動地快要哭出來，這樣的表情在他這麼高大的男人臉上顯得有些滑稽：“若晨？你說真的嗎？你喜歡我嗎？”
    韓若晨點頭又搖頭：“我說的是真的，但現在我沒有辦法說喜歡，為了讓你安心，我們可以先確定關係，然後其他一切慢慢來。”
    宋安晨並沒有失望的感覺，他明白這是韓若晨的方式，韓若晨明白他的心情，願意給自己一個機會。宋安晨並沒有奢求很多，隻是像現在這樣，以正式的身份呆在這個男人的身旁，已經是最大的恩典，慢慢地，淚水不受控製地淌出眼眶。
    多少年沒有人懂得自己，多少年的孤獨痛苦都是自己一個人忍受過來的，習慣了黑暗的人陡然看見了光明，終於得到了救贖，這種感覺並不是隻有戀愛這麼簡單。於宋安晨而言，韓若晨是親人、是愛人，是現在隻屬於他的家人。
    多年以前，那個總是溫柔地看著自己的、同學的哥哥，總是讓自己擁有家一般感覺的溫和男人，終於成為了自己身邊最親密的人，將要攜手走過一生的伴侶，這種心情難以言表。
    韓若晨給宋安晨留下了一個期待，一個慢慢相處、慢慢愛上的期待。此刻的宋安晨仿佛是終於得到心愛之物的孩子，開心純真地流淚，隻有在韓若晨的麵前，宋安晨才能放開心中一直以來的枷鎖，做自己想做的人，表現出自己本來的樣子，不再是穩重的成人，隻是一個缺愛的孩子。
    宋安晨緊緊擁抱著韓若晨，將眉眼埋在韓若晨溫暖而寬闊的胸膛裏，雙臂緊擁著他結實的腰，觸手所及的肌肉感覺相當好，勻稱而且線條優美、沒有糾結的感覺。
    或許這正是得益於高中時候韓若晨打籃球的經曆，可惜，他也隻是看見過照片裏的穿白襯衣的少年。小了韓若晨六歲的自己完全沒有見過那時候會打籃球、穿著白襯衣的少年，覺得有點可惜。
    感覺到自己胸口的衣服慢慢被眼淚洇濕，透過一絲絲的涼意。韓若晨突然覺得人生真的是難以捉摸，那時候看著這個少年痛苦的自己又怎麼能夠想到多年以後，自己和他居然也會演變為這樣的關係。
    可是並不後悔，無論過去現在將來，種種都是人生的必經之旅，隻是或許上天特別垂青，特意讓他在不同的對的時間，遇到許多對的人，有了很多段不同的美好經曆。
    而也許其實，每個人處於當下的時間唯一可以做的就隻是直麵並且接受並不完美的生活，並不完美的自己和身邊的那個人。然後，依舊堅定、認真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