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奶娘，從沒有被人牽過手的小人兒瞬間驚愕的抬起頭，烏溜溜的瞳孔中倒映的滿滿是一個小孩的臉，一張好看的臉。
    過度受驚的小孩忘了行禮，甚至沒注意到他的身份已在那個拉著他手的孩子眼裏已經變了。
    “小女頑劣，驚擾了太子殿下，還望殿下海涵。”顧楚城滿是慈愛的話語驚呆了屋裏的所有人。
    幾乎就在顧楚城說話的一瞬間，將軍夫人柳如媚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暗含狠辣的丹鳳三角眼裏閃過一絲嘲諷。太子喜歡上那個賤種，那鈺兒伴讀的事兒就要打水漂兒，甚至那個賤種的地位，也會有所提升，但老爺的意思，分明是徹底剝奪了賤種入仕資格，何況是太子伴讀呢。想到這裏，她破天荒的露出一絲慈愛地微笑。
    小女？這不是那不受爹爹待見的賤種嗎！明明是個男孩子，怎生就成了女兒？爹爹還對他那樣慈愛的笑，太子還說喜歡他，不行，不能讓爹爹和太子喜歡那個賤種，“爹爹，這明明是弟……”怎生就成了妹妹？
    在八歲的顧瑾鈺眼裏，自己就是天之驕子，本該受到所有人的喜歡，而那個本該是他弟弟的五歲孩子，就是個不該存在的賤種，於是，看到爹爹對他笑，太子說喜歡他，他就要發飆。
    顧瑾瑜話還沒說完，就被身旁的將軍夫人掐的斷了聲音，他揮開還按在他腰上的手，委屈的看向爹爹，才看到一向對自己慈愛的爹爹此時正滿臉陰雲，他嚇得一哆嗦，老老實實的縮進了他娘親的懷裏。委屈的憋著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
    “來，瀟兒，到爹爹跟前來。”顧楚城一副慈父的模樣，衝著顧瑾瀟伸出手。
    沒有奶娘的廳堂，那麼陌生，顧瑾瀟無措的看著平時對自己惡語相向的大娘對他露出慈愛的目光，他無措的看著大娘身後的吳嬤嬤諷刺的笑，還有大娘懷中對他呲牙的大少爺，他名義上的哥哥。
    徹底被顧楚城的話驚呆了的顧瑾瀟，看到伸在自己麵前的手，他猶豫了，如果是女兒身就能得到爹爹喜歡，就不用日日挨大娘的打，那麼，自己要不要告訴那個把他當做妹妹的孩子真相呢？
    五年的渴望，五年的期盼，五年的痛苦，隻要成了女孩兒，一切都會成為過去，對父親的渴望戰勝了揭露事實的勇氣，他顫巍巍的伸出小手，放在了那個叫做父親的人的大手裏。
    那一刻，小小的顧瑾瀟心裏全是滿滿的幸福，他甚至在那一瞬間就忘記了前不久才被嫌棄的事實，他甚至忽視了麵紗下那灼燒的痛苦，因為他終於被爹爹放在眼裏，不再是冷漠的忽視，不再是滿臉的嫌惡。
    “爹爹！”顧瑾瀟偎進顧楚城的懷裏，軟軟糯糯的聲音包含著滿足和歡喜。
    “嗬嗬，太子殿下見笑了，瀟兒是臣最愛的女兒，平時嬌的很，都是臣給寵壞了。”顧楚城爽朗一笑，滿臉寵溺的抱著顧瑾瀟，言語間全是喜愛，仿佛懷裏的人兒就是他的掌上明珠一般。
    太子景安玨雖然才七歲，但深宮裏長大的孩子哪個不是玲瓏心思，何況他也是個苦命的孩子，剛剛他看到進門的小孩兒敷著麵紗，又穿著粉色的衣服，隻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水潤潤的眸子，他下意識的一句話就說了出來，但是看到小人兒的不知所措和顧瑾瑜那一句未說完的弟弟，他知道自己猜錯了，正打算補救，但是顧楚城一句小女，又承認了那小人兒是女子，還似乎是顧楚城最寵愛的女兒。
    可是，若說他是女孩兒，那將軍夫人柳如媚怎麼可能錯失自己親生女兒見太子的機會？小孩兒渴望父愛的眼神和小心翼翼的舉動，足見這件事沒顧楚城說的那麼簡單，哪家的公子見外客還敷著麵紗，還有那白嫩的小手上隱隱可見的傷口，他覺得小人兒應該和他一樣，是不被喜歡的存在。於是，他期待小人兒的反應，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小人兒偎進顧楚城懷裏，用舉動承認了，承認了自己是女孩兒，那一刻那個有著純淨眸子的小人兒，眼裏露出的喜悅和滿足，他覺得心酸。
    罷了，或許自己這一句戲語，能讓顧楚城對他格外照拂一二，讓小人兒能過得好些，不再有如此擔驚受怕的眼神，哪怕這些好的背後依舊藏著不堪。
    隻是一瞬間，景安玨就想通了所有，他對顧楚城說：“這位小小姐看來真是顧將軍的掌上明珠呢，恕孤冒昧，小姐的閨名是？”既然決定了，那麼就讓他更受重視吧。
    “太子殿下喜歡她，是她幾世修來的福分，何有冒昧之說，小女名喚顧瑾瀟，年方五歲。”
    “時辰不早了，孤先回宮了。”景安玨看了一眼顧楚城懷裏的小人兒，在不糾纏這件事，打算告辭離開。
    一行人送太子到門口，顧楚城一路牽著顧瑾瀟的手，做足了慈父寵愛嬌女的姿態。
    “臣恭送殿下。”顧楚城起身躬身相送。
    “將軍留步，明日一早，就讓顧公子進宮吧。”說完，帶著浩浩蕩蕩的隊伍上了車輦向皇宮駛去。
    這就是說顧瑾鈺已經是太子伴讀了，頓時，護國將軍府闔府上下一片歡呼，隻是人人都選擇忘記，剛剛還被將軍奉為掌上明珠的小人兒，如今被人漠視，站在角落看著不屬於自己的繁華，一如那脫掉五彩羽衣，墜入凡塵的仙子，仿佛剛才的一切不過是南柯一夢。
    小小的顧瑾瀟，早已看透了人世間的世態炎涼，雖然他僅僅隻有五歲，可是，父母以身作則，教會了他，何為淡漠，何為冷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