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貓沉默地吃完了飯，東暄精神還有些疲憊，便在臥室補眠，等到他醒了以後太陽都下山了，整整睡了六個小時，孟麟把晚飯都準備好了。
    東暄不禁覺得有點慚愧，好像自己老年的那個幻境的一天也是這麼過的？
    兩人吃過了飯，東暄堅持自己洗碗，孟麟也沒和他搶，隻說：“洗完去外麵轉轉吧，消消食。”
    東暄自然是答應了，順便還把小咩帶上了。
    晚上倒是挺涼快的，路燈橘紅色的光撒了一路，有一種靜態的美感。小咩這裏跑跑，那裏跳跳，幸好也不跑遠，就在兩人周圍。
    兩人沒說話，沉默地散著步，倒也不覺得尷尬，反而多了幾分溫馨自在。
    “其實我挺喜歡這種生活的。”走了一會兒，孟麟突然輕聲說，打斷了兩人之間的沉默。
    “是麼，我也覺得這樣挺好，”東暄眯了眯眼，看著孟麟，“我還以為你會喜歡更加活力一點的氛圍。”
    “以前是很喜歡，大概心態也變老了？覺得這樣的日子也不錯，細水長流。”
    東暄點點頭，“我呢，以後就打算去做個大學老師，做做科研，等退休了就養養花種種草，是不是很沒勁？”
    孟麟搖頭，“怎麼會，挺好，寧靜在翡冷翠可是奢侈品。”
    東暄複雜地看著他，“你……”
    “怎麼？”
    “其實不待在翡冷翠也是可以的吧，我挺不喜歡那兒的，”東暄想了想，“不過那裏是最適合強者生存吧。”
    孟麟把那個“好”字強行咽了下去，“對，翡冷翠隻有兩種人，一種是弱者，一種是強者，弱肉強食是翡冷翠的法則。翡冷翠沒有普通人，進了翡冷翠就沒有普通這個詞。”
    東暄看著他，有些釋然，抿出一絲笑意：“那祝福你。”
    “……謝謝。”
    兩人溜達了一會兒，東暄便把小咩抱了回來，孟麟認真地看著東暄呼喚貓咪時候的側臉，路燈下有些柔和，整個人都很溫柔，睫毛垂下來，一跳一跳的，將貓咪喚到跟前笑著撫了撫它的毛，小咩眼睛眯起來用頭頂去蹭東暄的手。東暄的笑容更大了，突然一抬頭，笑容剛剛好，對著孟麟說：“走吧，回家。”
    “……哦……好。”
    第二天到的很快，東暄和孟麟並一隻小貓一同吃過了早餐，東暄立刻迫不及待地看著孟麟。
    “不急，走，去書房。”孟麟收拾完碗筷之後朝書房走去，示意東暄跟過來。
    東暄疑惑地跟了上去。
    這個屋子和東暄之前的那個幻境是一模一樣的，也是一間臥室另一間做成了書房，不同的是角落裏多了一架鋼琴，孟麟直接走了過去。
    “會彈嗎？”孟麟將琴蓋打開，手指在上麵敲出幾個音。
    “小的時候好像學到過八級還是十級，上了大學就沒彈過了，”東暄手指也隨意按了上去，“和回去有關係嗎？”
    “沒有，隻是覺得你彈琴應該會很迷人，”孟麟笑了笑，“介意彈一首嗎？”
    東暄壓下疑惑，“當然不介意了，你會嗎？要不要來四手聯彈？”
    “我隻會彈小星星。”孟麟遺憾的說。
    “那就這首吧。”東暄雙手搭上去，彈了前兩句，“唉，有點手生了，過來。”說著便往旁邊坐了坐，
    孟麟坐了上去，也把手指搭了上去。蒼老的手和東暄年輕的手放在一起極有視覺效果。
    “我怎麼總覺得是父子連彈呢。”孟麟自嘲地說。
    “嘖，真會占便宜，ok，開始。”
    兩人同時敲下去，輕鬆流暢的樂聲飄蕩出來。
    一曲終了，樂聲帶著尾音在空間中回蕩，東暄挑眉看著孟麟。
    孟麟笑了笑說：“還有什麼別的嗎？我想聽你彈。”
    東暄想了想，道：“如詩般寧靜聽過嗎？”
    孟麟搖頭，道：“就這首吧。”
    東暄比了個“ok“，深深吸了口氣，然後緩緩吐出來，感受著狀態，然後把手搭上了琴鍵。
    清澈的音樂聲流淌開來。
    在這個清晨，這個安靜祥和的環境下，不知怎麼的，東暄就想起了這首曲子的旋律，不由自主地彈奏了起來。如同清泉一般滑過歲月，滑過孟麟眼角細細的皺紋，好似自己也老了一般，在這間屋子裏，和老了的孟麟一起，彈著鋼琴，偶爾相視一笑；或者一個在廚房燒菜，一個在客廳裏看著電視逗著貓，偶爾一個人回頭，看看對麵的人，露出“你還在”的欣喜；又或者在每一個寧靜的夜晚時分，兩張手掌枯皺的手牽在一起，慢悠悠地沿著小路散步……
    很久很久，東暄才回過神來，琴曲聲早已在手下停止，但自己卻如做了一個美好的夢一般剛剛醒來，他側頭想去看看孟麟，沒想到瞬間被周圍環境震驚住了，瞪大了眼睛。
    隻見原先還寧靜祥和的空間不知道怎麼回事，全部震動了起來，但這震動一絲一毫也未影響到他們正處於中心的兩個人。
    牆裂開了蜘蛛網般的縫隙，而且越來越大，書架也像是被撕裂開來，，粉塵不斷地墜落，卻未落到他們的身上，而像是穿過了他們落到了地麵上。
    “這是……怎麼回事！”
    孟麟蒼老的手握住他，穩穩一笑，“幻境碎裂，別怕，你要醒過來了。”
    聽到孟麟的解釋，東暄才放下心但看著眼前的場景，他還是有些頭皮發麻，他們可是正處在這震動的中心！但卻如一個上帝一般，見證了一場毀滅，可惜東暄並不覺得自己是上帝。
    很快，四周的震動越來越大，東暄透過窗戶，可以看到外麵也是一樣的場景，就像世界末日了一般，但卻看不到一個人影。
    東暄心猛地提起來，“那小咩……”
    正在這是，小咩跑了進來，躲開墜落物，喵地長叫了一聲，朝著主人蹦了過來，孟麟一把抱住了它，放在了懷裏，撫摸著它。小咩炸起來的貓瞬間平息了下去，緊緊靠著主人，瞪大貓眼看著周圍。
    “它也是幻境裏的，會消失嗎？”東暄抿唇道。其實他已知道了結果。
    “對。”果然，孟麟肯定地答。“現實世界有無數的白貓，它隻是你腦海中遺失的那一隻。”
    東暄看著那隻貓，恍惚間突然想起來，似乎在自己很小很小的時候，家裏也曾有一隻貓，眼睛很大，總是警惕地望著人，自己想和它玩耍，但卻被狠狠地撓了一下，於是爸媽便把它送人了，後來家裏再也未養過貓咪。如今想來，似乎那隻貓和小咩有些像，但卻記不起來到底是什麼樣子了。
    所以，這就是他遺忘的那隻貓嗎？
    幻境的一切，除了人為構建的大環境之外，其他的都是由精神力提供者的遺忘記憶進行主動添加的結果，它們就像薛定諤的貓，處於不生不死的狀態，因為已經忘記，所以它們就是永生的，所以它們才能來到這個世界，構造這個世界。
    東暄歎息了一聲，用理智壓下了情感。
    很快，麵前的鋼琴也“嘭”地一聲，崩潰了開來，碎片向四周飛去，而那鋼琴原先的位置，出現了一個漩渦，正是孟麟之前所說的漩渦。
    東暄激動地拉著孟麟，“出現了！我們走吧！”
    他們的椅子也已崩潰開來，瞬間，他們似乎又回到了0。5層的時空夾層，周圍一片黑暗，隻有前麵的漩渦發出光亮。
    孟麟輕輕地撫開了東暄的手，抱著貓，搖搖頭，“你先走。”
    東暄愕然地看著他，“怎麼？”
    孟麟歎息一聲，“算了，反正你回去也會忘掉的。我的精神力崩潰了。”
    “怎麼會！為什麼！”東暄此時完全混亂了。
    孟麟摸了摸他的臉頰，溫柔地說：“你現在看到的隻是我的一絲精神力，我回不去了，替我回去。”
    “你說什麼？”東暄突然腦中思緒一閃，抓住了孟麟已經瘦弱的手腕，“所以你是以自己的精神力崩潰為代價讓我回去？你之前說的一半機率是不是就是隻有我回去你留下？你不答應我以後在一起是不是也是因為……”說著說著，東暄哽咽地說不出話來了。
    孟麟道：“乖，快走吧，小咩我會幫你看好的，這裏也很好，放心，你出去之後就會忘記這裏的，我已經和羅森打好招呼了，在你醒來之前，他就會帶我離開。”
    孟麟頓了頓，又說道：“我還是想和你說聲對不起，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經曆這些事情，我依舊在翡冷翠醉生夢死，你呢還在安安心心地做研究。原諒我好嗎？”
    東暄此時眼前早已一片模糊，他緊緊扯著孟麟的手腕，害怕他一鬆手人就不見了，他不停地點著頭，但喉嚨裏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他早應該想到……早應該想到的！
    他無法想象以後忘了孟麟他的人生會是什麼樣子，因為已經有了這麼合適的一個人，怎麼能就這麼放手。
    東暄壓下哽咽，深吸了口，道：“那我也不走了，總有一天，我們能一起出去的，我們先想辦法把你的精神力修補好……孟麟！”
    東暄驚叫一聲，在他分神的時候，孟麟猛地將他一推，直接將他推進了漩渦之中。
    “祝你……”後麵的話語飄散了開來，孟麟抱著小咩，如那話語一般，慢慢扭曲，如揚沙一般，飄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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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東暄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看了看自己床頭的鬧鍾，時針和分針近乎重疊在“5”字上，他吐了口氣，才發現自己全身已經被汗濕透了。
    “呼……”東暄抹了把臉，又把自己扔回了床上，看來是做噩夢了，不管了，再睡一覺，明天還要幫導師代課呢……
    “咦，我剛才好像做了個噩夢來著，怎麼一醒來就忘了。”東暄摸了摸胸口，不知道為什麼會覺得有點痛。
    東暄這麼想著，很快意識模糊了起來，又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