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feeling love 之古代言情篇完結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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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漸漸傳來了腳步聲,隨著一個洪亮的聲音響了起來——
“林宇凰,你果然出賣我們了!”
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轉頭,嚇得立刻站了起來。
靈劍山莊和另外幾個門派的人都到齊了。
樓七指歎了口氣,搖搖頭。
樓中玉朝我走了一步。
“上次看到你和水藍講話我們就知道你肯定有問題。沒想到你還真的偷偷溜出來了,要不是我發現苗頭,怕是大家都給你害死了!你說,重火宮的人都去哪裏了?!”
我已經沒有心思去思考別的事了。
素問不在這裏。
他不在這裏。
那他會去哪了……
他一定在心蓮閣,他一定在那裏!
我朝門口衝去,卻被樓中玉拽了回來:“想跑?沒那麽容易!”
我狠狠甩開他的手,怒罵道:“你他媽放開我!!”
“林宇凰!我對你一再忍讓,你就真把自己當回事了!”這聲音不是樓中玉說的,而是樓七指,“現在你總得給大家一個交代!”
所有人都在盯著我。
我慢慢搖了搖頭。
越來越用力。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樓中玉使勁推了我一把——
“你想騙誰啊你?!”
我沒有防備,腳下一個不穩,退了一步。
正準備開口解釋,又有一個人開口講話了:“不要再找了,你們找不到宮主的。”聲音蒼老已極。回頭一看,竟是重火宮四大長老之一的溫孤東泰。
溫孤東泰步履蹉跎地走過來,十分驚愕地看著我。
“楊公子,你……沒有死。”
“不要說這個了,他……他……”
話已說不下去。
溫孤東泰恢複了平靜,一字一句道:“哎,你就算活著,也救不了他。你應該知道宮主練了《蓮神九式》,是不可以動情的。”
我的身體已經開始劇烈顫抖。
“不可能的,不可能啊!還沒到一年,不可能!!”
“的確沒有到一年,但是他以為你死了。”溫孤東泰歎息一聲,“凝青依出生的那一個晚上,宮主就在心蓮閣自盡了。”
樓七指雍容一笑,道:“堂堂重火宮宮主會自殺?溫孤長老,莫要把在下當傻瓜。”
溫孤東泰不動聲色地看著他。
“倘若宮主還在,諸位此刻已經變成一堆屍體了。”
這話說得雲淡風清,但是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唯獨樓中玉譏諷道:“就憑他一個人?殺我們全部?長老,你看看來的都是些什麽人。”
溫孤東泰捋了捋胡須。
“坐井觀天。”
樓中玉先是一愣,隨後臉就氣得通紅。
“是你目中無人!小心我砍了你!”
溫孤東泰大笑:“哈哈哈哈哈……反正沒了宮主,重火宮也毀了。現在老朽就爛命一條,你們這群真正的敗類若想要,就拿去罷。”
“那我就成全你!”
樓中玉抽出寶劍,朝溫孤東泰刺去——
當!
劍被彈了回來。
樓七指握住劍柄,將樓中玉的劍撥回去,搖了搖頭,對溫孤東泰道:“溫孤長老,你們宮主怎麽自殺的?”
溫孤長老歎了一口氣。
“鶴頂紅。一杯下去,半盞茶的功夫就去了。”
鶴頂紅。
我用力抱住凝青依。
懷中的嬰孩疼得哼唧起來。
樓七指沈默了。
“素問為何要自殺?”樓中玉看了我一眼,“難道就因為這小子?你別和我開玩笑了。他是什麽人全天下都知道。”
溫孤東泰一臉漠然。
“恕老朽不能交代。你們愛殺便殺。”
樓七指的臉色變得陰沈。
眼中有興奮的光芒在閃動。
“既然素問已死,我們這就把重火宮給夷為平地!”說完,從腰間抽出長劍,高高舉起。身後的人紛紛響應號召,跟著取出了武器。
刀聲劍聲在密閉的大殿內響起。
刀光劍光閃爍著冰寒凜冽的光。
溫孤東泰緊緊閉上模糊的老眼,眉頭深蹙。
樓七指將長劍指向了溫孤東泰。
“溫孤長老,真是對不住了,要拿你開刀。”
溫孤東泰又長歎一聲,搖了搖頭。
溫孤東泰年紀大了,用疾速的招式幾乎是百發百中。果然樓七指的眼睛一眯,手腕用力,劍在空中飛速旋轉了一圈——
靈空劍法!
全天下最快的劍法就是這一式。
溫孤東泰也沒想閃躲,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就在這個時候——
金銀交錯的光芒擦破了空氣,在空中劃過一道尖銳的聲響,直撞擊在了即將刺入溫孤東泰咽喉的長劍上!
當——吭!
長劍倏然落地。
人們的目光都投到了我的身上。
我抱著凝青依,輕輕一躍,踩著樓中玉的肩膀,足下踏過幾個人的頭,身形一轉,伸手接住了自己扔出的凰羽刀,插入刀鞘。
刀柄上還殘留著方才緊握的溫度。
白羽在靜謐的空氣中飄揚。
樓七指猛然回頭,詫異地看著我。
凝青依害怕地往我身上靠了靠,小小的臉抬了起來,美人痣如綴紅玉。
我抱住她的手用力了些,將她摟在了自己的懷中。
“樓莊主,請你離開!”
聲音很大,可是底氣不足。
素問,素問,素問……
樓七指撿起長劍,劍鋒慢慢指向我:“林宇凰,出賣大家的下場,你是知道的。樓某人現在就在這裏除掉你這個叛徒——!”
他的手指撫過劍鋒。
徒然間,身子一屈,長劍從右上方斜劃下來!
我仰頭一閃,躲過了他的攻擊。
誰知他收劍後,左手手肘又回旋擊向我,我騰出抱住凝青依的手——
邦!
兩個關節砰然相撞!
兩個人都倒退了一步。
我的手肘被撞得隱隱生疼,但未忘抬腳,急速踢向他持劍的手。
連續兩次被擊落武器,樓七指的臉上是紅一陣白一陣的:“怎麽可能……林宇凰,你說,你是不是練了什麽邪功?!”
我雙手抱住餘驚未定的凝青依,沒有說話。
嘉蓮殿內突然變得十分空曠。
寧靜得連呼吸聲都聽得到。
樓中玉連忙轉過頭,對眾人吼道:“殺了這個叛徒!殺了他!殺了他!!”
許久。
人群中依舊沒人說話。
我暗運內力,踏過眾人的肩膀,飛出大殿。
葉殘敗,風蕭索。
我站在大殿正對的巨大石獅上,從懷中掏出一個手卷,高高舉了起來:“不管素問在哪裏,你們想要的無非就是這本《蓮神九式》。”
人們一起換過頭來看著我,目光停留在了我的手上。
涼風鼓起了我的衣襟,身上一陣冰涼。
我足下一點,騰於高空。
鴻鵠!翔在灰暗的蒼穹。
心中隻剩下了一片無邊無際的空曠。
說什麽思念穎芝。
如今就算有人告訴我穎芝已死,我也不會再難過了。
沒有了素問。
還剩下什麽了。
我深吸一口氣,將那手卷朝山下扔去——
“要攻打重火宮,你們死傷一定慘重,但是如果現在下山,你們將得到全天下最強的武功秘籍,變成‘蓮翼’的主人,真真正正的——武霸天下!”
所有人都怔住了。
樓中玉激動地衝出人群,卻被樓七指拉住了。
“兒子,不要中計了!如果是真的《蓮神九式》,他會舍得扔嗎?!”
樓中玉甩開了他的手。
“不要,爹,讓我去看看,或許是真的啊!”
樓七指想再抓住他,卻沒有攔住。
樓七指的臉色一沈,抽出長劍,往樓中玉身上狠狠刺去!
我用手遮住了凝青依的眼睛。
樓中玉悶哼一聲。
他低頭看了看從後背捅穿到前胸的劍鋒。
染滿鮮血的劍鋒。
樓七指嚇得手上一抖,連退兩步,睜大眼睛看了看周圍的人:“不怪我,不是我殺的。不是,不是啊……他不是我殺的……”
沒有人理他。
所有人都朝我扔了手卷的地方跑去。
樓七指看了看仍掛在劍鋒上的樓中玉,顫聲道:“不是我,不是我……”
一邊說,一邊用力抽出了長劍——
“啊——!!”
樓中玉的慘叫聲刺傷了人的耳膜,轟然倒地。
他費力地抬起頭,一字一句道:“爹……你竟然……殺……”
話沒說完,已然斷氣。
樓七指用袖子擦了擦沾滿血珠的長劍,一邊不斷往前跑:“不是我殺的,是你要和我搶的,不是我殺的,不是,不是……”
他一邊重複著同樣的話,一邊拔劍濫殺著在前麵奔跑的人,漸漸消失在暮色中。
大片血花染紅了雪白的地麵。
我惡心地別開頭,捂著凝青依的眼睛,走回了嘉蓮殿。
溫孤東泰孑然獨立於空曠的大殿,眼裏寫滿了疲憊和滄桑。
我朝他走了兩步。
“溫孤長老,蓮沒有喝鶴頂紅,對不對。”
“凝青依還沒出生前,他就已經聽說有人會殺到重火宮,當時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所以將所有人都遣散,並且把兩個孩子的性命托付給了水藍和蕊兒。”
鼻子開始發酸。
我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可是眼眶依然在發燙。
“他還像凝青依這麽大點的時候我就看著他,這孩子從小到大從來沒有真正開心地笑過。我一直以為你可以改變一切,終究是大錯特錯。”
溫孤東泰的眼中亦是一片潮濕。
“宮主的致命弱點在頸間的菊花圖騰上。隻要你對著那裏狠狠擊一拳,必定丟掉性命。”他擦了擦自己的眼角,“他用一把半尺長的鋼針紮入了頸項。”
西風興,秋夜長,月冷霜華凝。
兩壺辛辣的燒刀子。
兩隻空壇子。
我和溫孤長老坐在嘉蓮殿的台階上,聊了一個晚上。突然發現重火宮的長老都愛和人說故事,而且都是很多年前的破事。聽了一宿,沒聽出點味,隻覺得心裏發酸。
得從二十多年開始說起。
重火宮老老宮主重某某死了,兒子重甄上台當老大。
重甄接管重火宮後,很快就得了個稱號,紅玉宮主。
紅玉,象征尊嚴,熱情,豪邁,愛情。
重甄一個人擁有前三種特征,這名字自然是當之無愧。
隻要聽過重火宮的人,就一定知道重甄。隻要聽過重甄名字的人,就一定知道這人是個地地道道的武癡。
重甄的一生都在盲目追求至高無上武學秘籍。
為武生,為武死。
重甄的相貌和武功已不用多說,他對人熱情大方的態度才是人們讚不絕口的地方。可惜如此一個優秀的男子,已近而立之年都看不上任何女人。
薛紅的出現徹底打亂了他的生活。
一個風情萬種的女人。
一個風情萬種又擁有絕世容貌的女人。
不似別的女子那樣故作嬌羞,絕對服從,薛紅行事灑脫自如,有自己的一套原則,或者說,是有些自以為是。
江湖上的人都說,薛紅是美女,更是當婦。
與無數男人有染,卻從不交出真心。
可是重甄就這麽摔進去了。
沒有心思習武看書,整天就隻想看著她。
憑著自己在武林中的地位,把薛紅弄進了重火宮,不顧別人的反對,硬把她提成了重火宮的護法之一。
薛紅說,重甄宮主,你待我不薄,我願意生孩子,可我還是會走。
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指破新橙。
沒過多久,重火宮的少宮主出世了,卻沒人知道他的母親是誰。
薛紅消失了。
重甄借酒消愁,痛飲了幾天幾夜。
從此不準任何人提及薛紅二字,違者殺無赦。
重甄對武學消失的熱情一夜間又重新回來了,自此發誓一定要練成重火宮的傳世秘籍——《蓮神九式》。
他看到秘籍的內容後,又看了看還是嬰孩的素問。
幾乎與薛紅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臉。
他放棄了。
決定讓兒子來練這門武功。
紅玉宮主重甄是一個性情中人,做事風風火火,來去匆匆。可他的兒子從小就是一副溫柔的樣子,既不像爹,也不像娘。
而且隨著年紀的增長,素問越是喜怒不形於色。
什麽苦都能吃,什麽虧都能忍。
最後,已經到達了遇到任何事都可以沒有表情的程度。
所以,直到重甄死,都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做了什麽事,讓一個兒子麵無表情地殺掉了自己的父親。
後來素問才知道了始作俑者的名字叫薛紅。
薛紅害他的父親性情大變。
薛紅害他經曆了這麽多原本不該發生在孩子身上的磨難。
薛紅害他成為了一個不男不女,雌雄同體的怪物!
殺了薛紅?
不,太便宜她了。
於是他開始計劃,要讓薛紅生不如死。
薛紅離開重火宮以後,便自立門派,住在了采蓮峰。
據說薛紅和副幫主林立堂有一腿。
跟蹤林立堂的某一日,發現他去了一個偏僻的小村莊。村外山清水秀,風景如畫,雖無繁華建築,卻美得讓人心生神往。
那個村的名字叫做亂葬村。
林立堂似乎是去那裏找人,卻敗興而歸。
林立堂走了,素問卻留下了。
因為他看到了他從沒見過的畫麵。
水湄處,一葉小小的扁舟。
舟旁蹲著一個白衣少年,眉心綴了粒絳紅色的美人痣。
少年正費力地在水中洗衣服,不時會用手背擦擦額頭上的汗液。
舟上一支小草,在半空中左右搖晃。
素問正納悶是怎麽一回事,小草就飛了出來。一隻小手伸出,接住了小草。
隨著舟上坐起一個少年。
少年隻穿了褲子,上身**。
他跳下船,悄悄跑到了白衣少年的後麵。
白衣少年渾然不覺有人在其身後。
他把小草插在了白衣少年的腦袋上,然後對著耳朵大吼一聲:“亦凡哥——少爺我給你紮揪揪!”
白衣少年手一抖,一下撲倒在了水中,渾身濕透。
抬起頭,淚眼汪汪地看著半裸少年。
“我幫你洗衣服,你還捉弄我!”
那半裸的少年嗷的叫了一聲,跟著跳下去。
“洗澡啊,洗澡~洗澡。”
跳下去以後還不斷潑水在白衣少年的身上,幾乎把他逼哭。
年少的日子,幸福且簡單。
素問從來沒見過這麽自然的笑容。
他站在一塊巨石後,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們倆。
但是一想到天黑之前得趕回去練武,他沒有逗留太久就離開了。
可是回去以後,滿腦子都是那兩個少年歡笑嬉鬧的樣子。
他突然覺得自己真的缺少了什麽。
後來,他會經常抽空去亂葬村,即使重火宮離那裏很遠很遠。時間長了,竟然連要找薛紅報仇這碼事都忘了。
他隻是想去看看別的孩子是怎麽度過童年的。
他很喜歡看那個頑皮少年笑。
看著他們笑,他也會跟著笑。
他與那兩個少年一起長大,可是他們不知道他的存在。
直到有一日,他被重甄叫到了密室,幾天幾夜都沒出來。
等他出來的時候,裏麵隻剩下了重甄的屍體。
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去過亂葬村。
自己是不需要幸福和童年的。
他終於明白。
可是他依然會天天想起那兩個少年,那個似乎永遠處於夏季的亂葬村。
不見天日卻白如雪的重火宮,又似乎永遠不會度過嚴冬。
到了男孩發育的年紀,宮裏的人說要替他送上幾個美女侍寢。
他拒絕了。
他選擇了自己的大師兄,宇文玉磬。
天天叫進房裏,卻沒有發生任何事。
宇文玉磬看他的神色越來越複雜,他卻沒有絲毫動容。
再過了幾年,宇文玉磬背叛了他,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突然聽說林立堂找到兒子的消息。
他又一次來到了亂葬村。
沒有看到林立堂,卻發現了一片鳳凰竹林,還有竹林裏麵的小屋。隔得很遠,他就聽到了裏麵傳來斷斷續續的呻吟聲。
陽光透過竹林,直照入了小屋。
屋裏兩個**的身體,緊緊貼在一起。
那個長了美人痣的少年正壓在昔日頑皮的少年身上,慢慢搖晃著自己的身軀。下麵的少年用力張開雙腿,抱著進入自己身體的人,發出了痛苦而歡愉的叫聲。
素問驚愕得說不出話。
然後他離開了。
回去以後他才知道,半老徐娘薛紅竟然動情了。
一個可以當她兒子的少年,名叫楊亦凡。
而那個他一直掛念著的少年,就是林立堂的兒子。
林立堂與薛紅的兒子,林宇凰。
複仇開始了。
挑撥離間的事做盡了,找到了一些爭取把林宇凰騙得團團轉,悲痛欲絕的情況下,修煉了他給的秘籍,青菊花目。
楊亦凡覺得殺了林立堂對不住自己喜歡的人,被薛紅騙上了采蓮峰。
林宇凰忘了楊亦凡。
殺掉了林立堂。
楊亦凡回來,順理成章地被林宇凰拒絕。
原本準備釣的大魚自己上鉤了。
薛紅死了,包括她肚子裏的,楊亦凡的孩子。
一件接一件,一環扣一環,全都進行得十分順利。
可是直到最後,他才知道,從頭到尾都錯了。
薛紅不是林宇凰的母親。
原本殺父的經曆讓他已經不再介意自己殺了母親。
他照樣可以舒舒服服地過日子,可以不替林宇凰找回兩件寶物,直接將他鎖在重火宮裏,讓他成為自己的禁臠。
可是他沒有。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想要林宇凰知道這一切。
他一直很清醒。
很清醒地看著自己錯下去。
上天眷顧他,楊亦凡患肺癆死了。
可是他依然不知收手,還是讓林宇凰想起了所有的事。
終於,素問明白了自己為什麽要做出這麽多傻事。
隻是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他練成了蓮翼。
這個時候,害他壽命急劇縮短的人還捅了他一刀。
那個蠢貨說要他死。
那個蠢貨恨他。
我往口中灌下一口燒刀子,看著天上的繁星,癡癡地笑了一下:“溫孤長老,那個在我昏迷前告訴我要去尋找寶貝的人,是你吧?”
溫孤東泰點點頭。
我又灌了一口酒。
“長老,他埋在哪裏?帶我去見他……”
溫孤東泰道:“埋?我隻說他自殺,可沒說他死。”
手中的酒壺砰然落地。
“他的武功廢了,所以也沒有生命危險了。但是……哎,你還是不要看到的好。”
我不假思索地站起來,跪在了他的麵前。
“讓我見他,求您了。”
溫孤東泰閉上眼,搖了搖頭。
秋日的常雪池。
紅蓮已謝,滿院落葉。
有一個人坐在蓮池旁的石頭上,長發及腰,烏亮如黑玉。
他就這麽靜靜地坐著,背對著我。
那一瞬,我以為自己的眼花了。
反複揉了揉眼睛,才發現真的是他。
忽然,他轉過頭,對著常雪池的方向半側過頭:“亦凡。”
我扶著岩石的手一緊。
正準備出去,卻看他站了起來。
他的麵前,一棵孤零零的小樹。
“亦凡,亦凡。”
他手中拿著幾片薄薄的竹葉,對著那棵小樹揮來揮去,“亦凡,你看,這是鳳凰竹的竹葉,你最喜歡的鳳凰竹。”
竹葉微微泛黃。
而他依然拿著它,在空中輕輕搖晃。
沒有人回答他的話。
落葉乍開合。
庭院裏一片寂寥空曠。
“亦凡,我把這個給你,你不要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下次不要裝死嚇我了,好不好?”
“你原諒我……好不好……”
…………
暮色淒涼。
小樹在秋風中脆弱地飄搖。
從頭至尾,都隻有他一個人在說話。
他的眉頭鎖得很緊,一直盯著小樹,似乎正在等待審判。
落葉卷細沙。
常雪池的水清且靜。
澄澄人影浮。
漸漸的,細長的眸子彎了起來。
“亦凡,你原諒我了?你終於不生氣了?太好了,你不生我的氣了……”
他站起身,揚頭眺望著蒼穹。
浩茫茫的蒼穹。
無邊無際的蒼穹。
他伸開雙臂,在庭院中轉了好幾個圈。單薄貼身的輕衣在空中震顫,長發遝颯起舞,烏黑夾雜著雪白,縹緲虛幻,非煙非霧。
“亦凡原諒我了,亦凡,亦凡,亦凡……”
落英繽紛,殘葉翻卷。
四周的景色都因為他而光鮮起來。
清脆的笑聲在庭院中陣陣回蕩。
這是我見過他最美的樣子。
因為,他從來沒有這麽幸福地笑過。
他朝小樹跑過去。
紫靴在地麵摩擦出沙沙聲響。
靴子上的羽絨舞動。
長發如雲遊。
他抱住了那棵小樹,輕輕撫摸著樹梢殘敗的枯葉:“亦凡,我會一輩子保護著你,不會讓你受到任何人欺負。因為,我是全天下武功最高的人。”
葉子飄落在地。
他歪著頭,笑得一臉癡迷,耳朵上的銀蓮閃閃發亮。
韻音和蕊兒牽著穎芝走了進來。
素問立刻轉過頭,看了一眼穎芝,對那棵小樹說:“亦凡,我們的寶貝丫頭來了。芝兒,快叫二爹爹。”
穎芝細細的眉毛擰在了一起:“爹爹,芝兒想二爹爹了。”
素問輕輕抱起穎芝。
“二爹爹就在這裏。你別老欺負他。他跟你一樣,都是傻小孩。”
穎芝扁了扁嘴,哭了出來。
“爹爹,跟芝兒回家,求你了。”
素問轉過頭,溫柔地凝視著小樹:“亦凡,我們回家,好不好?”
秋風吹過。
小樹的枝椏在風中輕輕搖晃。
“二爹爹還想玩,芝兒先回去吧。”
素問吻了吻穎芝的頭,把她放在地上。
脫下外套,裹住了小樹。
“亦凡,天氣冷,你又隻穿這麽點。”
穎芝抬起小小的腦袋,小手抓住了素問的褲腳,哭喪著臉道:“爹爹,我求你了,那不是二爹爹,二爹爹早死了……”
素問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
轉過身,眼神冰冷地看著穎芝,揚起手——
啪!
穎芝白白嫩嫩的臉挨了一個響亮的耳光!
幼小的身軀重重跌在地上。
穎芝捂著自己被打得紅腫的臉,不可置信地抬頭看著素問。最後眼眶一紅,趴在地上大哭了起來。
蕊兒垂頭走到穎芝麵前,指著小樹。
“芝兒,它就是二爹爹。”
韻音捂著嘴,眼淚大顆大顆往下落,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沒有死!沒有——亦凡沒有死!!”
素問跌跌撞撞地後退了一步,靴子跟撞上了小樹,樹葉被撞落了幾片。他猛然轉過頭去,抱住小樹心疼地說:“亦凡還在的,亦凡還在……亦凡,對不起,我弄疼你了嗎……”
小樹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穎芝已經哭到失聲。
“亦凡,你說話,你說話啊,你告訴他們,你還在……”
他用力搖晃著小樹纖細的身軀。
雙眼漸漸失去了神采。
靠著小樹,身子慢慢滑在了地上。
抱著自己的雙肩,身體蜷縮起來。
頸項處的紅蓮黯然無光。
蕊兒抱起穎芝,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塵,道:“宮主,我們退下了。”
素問隻是呆滯地看著前方。
韻音揉著哭紅的眼,隨著蕊兒一起走了回去。
秋風蕭索。
落葉在小樹與素問周圍盤旋飛舞。
素問貼在了細細的樹幹上,口中似乎在念著什麽東西,仔細認了半晌,才看出是兩個字,亦凡。
沒過多久,他突然按住自己的胸口。
身體一震,一口血吐了出來。
血順著他的嘴角流到了領口。
又連咳了幾聲。
他翻過身,仰頭靠在樹幹上,眼神散渙地喘氣。
一抹月色落下。
照得他臉色越發蒼白。
我抓住岩石的手早已血流如注。
沒過多久,他又伸手將樹幹抱住,閉上了眼睛。
一滴眼淚從他眼角流出。
順著白玉般的臉,一直滾落到下巴。
我從岩石上跳了下來,朝他走過去。
每走一步,心都在瘋狂地跳動。
我停在了他的麵前。
伸手刮掉了他眼角的淚水,用袖子替他擦了擦嘴邊的血。
素問驀然睜開眼睛。
一雙漆黑的眼睛。
常雪池仿佛這一瞬間有了生命,水聲潺潺。
飛舞的落葉中。
我與他靜靜地凝視著對方,許久許久。
“蓮,我想穎芝了。”我朝他伸出了手,“一起回去……好不好?”
秋月圓如鏡。
月色如水。
素問將手放在了我的手上。
嘴唇微微顫抖。
“好。”
我拉著他站了起來。
曇花一現,蜉蝣朝生暮死,都有過最美的一刻。
人的一生相對萬物的永恒來說,卻也不過是彈指的一瞬。
他殺過多少人,做過多少錯事,是男人或是女人,抑或是二者皆非……對我來說,早已再不重要。
事到如今,無論是仇恨還是孽報,我都願意去背負。
願意與他一起背負。
素問緊緊握住我的手,似乎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一回事。
我在素問的臉上捏了一把:“大美人,不要再做白日夢了。”
常雪池的出口,蕊兒和韻音一人抱著一個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