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終之弈  第十四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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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晚一些,冷羨偕荷嫣而來,離尋攪出馬賊案又牽扯內奸,反顯得他倆偷情無足輕重!
    冷羨把司裏的事彙報後,荷嫣便遞來一壺酒,又改稱香逸雪為師父。
    香逸雪瞟眼冷羨,見他似是默許,當下心知肚明。
    冷羨見他接在手中,表情淡然無意飲之,眼神難得有些緊張;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他和離尋注定死敵,香逸雪必須做出抉擇,倆人當中挑選一個。
    若是換了旁人,冷羨未必擔心。
    即便他無心習劍,但資質仍屬上乘,何況這一局他已勝出,誰都愛挑選天賦高的弟子,但卻不包括劍走偏鋒的香逸雪。
    方才喧囂的天台,此刻已寂靜無人。
    “修繕的工匠還沒來,又是一筆不小開支,可讓禁衛府逮到機會,把這老樓翻修一遍!”香逸雪拿著那壺酒,沿著天台走了一圈,眺望遠處濛濛荒原,搖頭歎道:“這片貧瘠之地,莫怪遭人嫌棄,即便登上高處,也看不到風景!”
    冷羨沒有吱聲,跟在他的後邊,隱約感覺不妙。
    香逸雪忽而笑道:“我記得你爹喜愛山頂景致,每次找他都得爬山,若是受傷更覺費力,有回險些死在半山……”
    這種緬懷的語氣,聽得冷羨變臉色。這酒雖然收了,隻怕是分別酒。
    “派個人盯著,或者自己修繕,別讓禁衛府獅子大開口!”香逸雪眯起眼睛,望著那片蒼茫,繼續交代道:“眼線還沒揪出,東海岸要盯緊,切莫斷了聯係!”
    冷羨盯著香逸雪的後腦勺,目光越發焦灼,似要把它燒出洞。
    “別慌神,暗處都是老手,按計劃去執行,不會出大差池!”香逸雪似感覺冷羨的慌張,語氣越發溫和起來,安慰道:“鎖匙在暗格裏,還有金卷和田契,仙尋置辦的私庫,終歸能派上用場!”
    話講到此處,再明顯不過;冷羨臉色垮下,似鬥敗的公雞。
    “等風波結束,司裏就帶個頭,把工錢漲上去!”香逸雪轉過身子,手放在他肩上,溫和道:“你在司裏如魚得水,別浪費自己的天賦,也讓我能走得安心!”
    “我究竟做錯什麼?!”冷羨捏起拳頭,不再壓抑情緒,怒吼道:“明明已經休妻,卻還一再糾纏,我和嫣兒在一起有什麼錯?!”
    “沒有誰對誰錯,隻在那個當下,都有必為的理由!”香逸雪避開冷羨的眼神,彎腰撿起碎木,瞅著上邊的劍痕,悵然道:“離尋如此,你和荷嫣如此,我和梅風也是如此……”
    葉影和聆君聯招,離尋即便用盡力氣,也無法與之抗衡,但總好過轉過身來,與自己愛的女人廝殺!
    “族裏未必會殺他,但我……”冷羨收起受傷眼神,一字一頓宣布道:“會殺他!”
    他和離尋都明白,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香逸雪拍拍他的肩,示意他自己珍重。冷羨卻別過臉,似被逐出師門,眼神藏著屈辱,卻又不肯服輸。
    就在告別之際,不遠處忽傳警嘯。
    香逸雪皺眉道:“這個方向,禁衛府正門!”
    冷羨楞了一下,忽然變色道:“嫣兒……”
    禁衛府的正門,荷嫣倒在地上,握著一截棱尖,腹部一灘烏血,一旁是瑟縮的莫秀子,半截畫筆扔在地上。
    侍衛見他並無武功,言行舉止不似常人,殺人之後瑟縮門邊,滿臉驚恐害怕模樣,所以並未對其動手。
    荷嫣已經氣絕,棱尖淬了毒物,見血封喉神仙難救。
    她在門外看到莫秀子,渾身髒兮兮又渴又餓,還以為冷羨幾日不歸家,餓得莫秀子跑到山莊來找人。
    莫秀子心智不全膽小怕人,冷羨一直拿他當親人照顧,荷嫣對他更是毫無防備,問句先生怎跑出來了,就被莫秀子刺中腹部。
    棱尖是冷羨給的防身利器,藏在畫筆中間拔出便刺,連手法都是冷羨所教。冷羨做夢都沒想到,竟被他拿來殺了自己的女人。
    見冷羨出來了,莫秀子滿心歡喜,孩子似跑過去,卻被失魂的冷羨推開,頓時委屈得眼淚滾落。
    等看到冷羨跌跪荷嫣身邊,小心翼翼抱起她時,莫秀子頓時打翻醋,衝上去又哭又鬧,試圖從他懷裏拉開荷嫣。
    “為什麼殺她們母子,我對你不夠盡心嗎?為什麼你能這般狠心?!”冷羨忽然放下荷嫣,驟然一掌劈向莫秀子,怒道:“惡魔,我不該可憐你,我害了她們母子!”
    人影一閃,銀蘭擋在冷羨麵前,一把鎖住冷羨的脈門,隨後趕至的香逸雪看到這一幕當場石化!
    蘭之都的雨季降至,屋內自比平日悶熱,銀蘭知道香逸雪心情鬱卒,連蝦餃都沒吃幾口,丟了筷子說要透氣。
    等到稍晚一些,銀蘭登上天台,就見他躺在地上,枕著胳膊望天發愣。
    “起來,你不是能耐嗎?”銀蘭看不得他這樣,心中來氣不免譏誚道:“更何況他是傻子,下手哪裏知道輕重?!”
    香逸雪歎了口氣,愁容滿麵道:“傻子確實不知輕重,一出手就是兩條命,連我這個親外甥,都無法開口求情!”
    “傻子也有感情,他不想讓冷羨成親,恨荷嫣搶走他的東西!”銀蘭居高臨下,冷覷他道:“常人若起了嫉恨之心,尚能用禮教道義約束,傻子哪管這麼許多,心裏想什麼就做什麼,隻是可憐了那名女子!”
    香逸雪歎道:“誰又能想得到,那樣膽小怯懦的人,連螞蚱都不敢弄死!”
    銀蘭打蛇隨棍上,口吻涼薄道:“是呀,誰又能想得到,山神廟裏許過盟約,轉身又去納妾娶妻!”
    香逸雪抱怨道:“喂,不是在說舅舅,怎又扯到那些陳年往事?!”
    銀蘭唾罵道:“明明就是沒心沒肺,還優柔寡斷自作多情!”
    香逸雪無奈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你們!”
    銀蘭冷汀汀道:“本來就是你的錯,是你沒有盡心盡力,把人交給童子照料,自己當了甩手掌櫃。童子長大總要成家,總不能替你照顧一輩子。”
    “那日事發之時,我竟跟小羨表示,我要……”香逸雪說不下去了,心情越發沉重,連聲歎道:“怪我也是應當,我不曾盡職過!”
    銀蘭冷笑嗤之,也不給句安慰,甚至譏諷一句,倒有自知之明。
    “娘親病重時曾托人,給他帶去一盒毒糖,後來被父親扣下了!”香逸雪望著天空,萬裏烏雲蔽月,一顆星都沒有,愁腸九轉道:“我曾經試圖帶他逃走,那時我就知道他有病,行為舉止異於常人。我帶著銀票信心十足,總覺得大人找不到我們,天下有多少好吃好玩的地方,在等待我和舅舅前去遊曆……”
    銀蘭冷漠道:“結局不用說了,必定被人抓回!”
    “那一年娘親去世,而我也才八歲!”香逸雪眯著眼睛,似在追憶過往,迷茫道:“原來長大後的我,連帶他逃的勇氣都沒了!”
    銀蘭淡淡道:“你仍可送他一盒糖!”
    香逸雪轉眼看著銀蘭,那冷漠臉色映入眼簾,竟分不清玩笑真假,升起一股陌生之感。曾經為他擔憂的人,如今隻會說風涼話,似秦玉玨轉世再生。
    “師兄,我都快分不清,你是跟我開玩笑,還是叫我動真格……”香逸雪心中失望,臉上卻未流露,淡淡笑道:“那可是我的親舅舅,真能那麼狠心的話,又何須拖這麼多年?!”
    銀蘭輕蔑道:“那就別抱怨!”
    香逸雪歎了口氣,無可奈何道:“說得也是,事已至此怨也無用,誰能跟傻子講理,誰又能跟天賭運?!隻是可憐荷嫣母子,應了那句紅顏薄命!”
    銀蘭抱起胳膊,語氣淡然道:“你能想通,那是最好!”
    香逸雪苦笑道:“想通一回事,該怎樣去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銀蘭冷汀汀道:“自找麻煩,隨便你!”
    “哎呀,真沒良心!”香逸雪聞言失笑,轉頭拿他打趣,半真半假道:“昔日你說不再為我上心,我還以為你是一時氣話,如今看來果不其然,待我之心不複以往!”
    銀蘭冷覷道:“你以為呢?!”
    香逸雪苦笑。
    銀蘭冷漠道:“你應當清楚,我從不虛言!”
    香逸雪強顏笑道:“我自是清楚,這段時間相處,也已逐漸習慣,畢竟你我已到中年,哪似年輕時候那般,整日膩歪沒羞沒臊!”
    不想欺騙對方,但卻越發傷人,銀蘭沉默半晌,忽然一句抱歉。
    香逸雪聞言愣住,心在隱隱作痛,卻要故作輕鬆,玩笑似道:“抱歉什麼?我是自討苦吃,也不值得同情!”
    銀蘭不為所動,臉色稀鬆平常,淡淡道:“還不回屋?”
    “這比屋內涼快,正好在風口上!”香逸雪挪動身子,躺得更加舒服,假裝愜意道:“你先回吧,再讓我躺會兒!”
    銀蘭眸色變深,又凝視他半晌,丟下一句懦夫,頭也不回走了!
    香逸雪本就煩悶,又被銀蘭刺傷,心中越發苦澀。待後半夜濕氣濃重,果不見銀蘭來叫他,不免更加沮喪氣餒。
    想起那時百般恩愛,銀蘭對他關懷備至,便是聽他打個噴嚏,都要熬碗薑湯過來。
    天台躥來兩隻野貓,當中一隻見他假寐,自己好奇湊到跟前,卻被他捉到手中盤弄。
    “小畜生,連你都敢欺我,等會拿你煲湯……”香逸雪覺得逗弄有趣,冷不防另一隻撲來,狠狠撓了他一爪子,手背頓時三道血痕。
    香逸雪吃痛鬆了手,兩隻野貓一起逃走,看得他又心生感慨,連畜生都知道相救,而他就這樣隻顧自己逃了。
    師弟、徒弟、舅舅都不管不顧,隻為彌補昔日誓言,但看銀蘭對他態度,似乎一切毫無意義,再怎麼修補裂痕仍在,而他已經精疲力盡,連信心都動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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