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鳶之戰 第五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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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關心!”這話聽起來不懷好意,香逸雪不動聲色負手身後,淡淡道:“我沒有什麼感覺!”
“是嗎?”月執事揚起眉頭,盯著他的眼睛,挑明道:“我方才看得仔細,貓爪泛著綠光,難不成是它自己淬毒指甲?!”
香逸雪身子驀然一震,直勾勾眼神望著她,她的身後晃過一隻手,詭異無聲出手如電,宛如地獄伸出來的鬼手。
月執事以為他是毒發,抬掌拍出一道真氣,打在香逸雪的肩頭,想幫他鎖住迅速流竄的毒血。
可惜香逸雪筋脈異於常人,非但沒有被她點中穴位,反而被她一掌打中肩頭,傷了唯一能動劍的這隻右手!
更可怕的是一股奇癢感覺,從手背迅速蔓延全身,五髒六腑都在戰栗,骨頭縫裏都在癢癢,隻能依著銅鏡勉強而立。
這種感覺並不陌生,毒霧之荷淬煉的毒,順著血液流竄迅速,雖有雪蓮汁與之抵衝,但過程中仍讓人奇癢難耐!
下一秒,月執事悶哼一聲,身子癱軟跌坐在地,任督二脈被人鎖住,丹田空蕩沒了氣力,而身後那具好似沉睡的屍體,正悠然從榻上伸下腿,慢條斯理穿上布鞋,款款走到他們的麵前!
“你還活著?絕不可能!”待月執事看清偷襲者,眼中雖然驚疑不定,但卻沒有驚慌失措,冷汀汀道:“香莊主離開屋子之後,我仔細驗過你的屍體,割斷喉嚨心脈俱斷,你絕無生還的機會!”
“我確實不可能活命,胸口還挨了你一掌,雖然沒有打斷肋骨,心髒卻被打成肉泥……”在香逸雪目光注視下,秦玉玨撕掉脖上血膠,走到盆架前拿起濕巾,戲謔道:“香郎,她真是好狠毒的女人,連我的屍體都不放過!”
香逸雪望著月執事道:“難道是你……”
月執事眼光淩厲道:“不是!”
“這倒是不假!”秦玉玨將脖子擦拭幹淨,又將濕巾扔進水盆,愉悅笑道:“我確實不是月姑娘所殺,她隻是趁你離開之際,溜進來查驗我的屍體,又不放心地補了一掌!”
香逸雪目光落回到他身上,眼神幽怨語氣哀傷道:“你究竟是人是鬼?”
秦玉玨修長的手指,摸著自己光潔咽喉,笑盈盈道:“你看我是人是鬼?”
月執事冷笑道:“我看你是血教主!”
“猜中了,這次……”秦玉玨莞爾一笑,雲淡風輕道:“總算被你們抓到了!”
遠處傳來更聲,素心苑燈火輝明,照著秦玉玨的身影。
“侯爺滄海玉帶兵駐守羅血山時,曾在祭壇廢墟窺見過我和左護法,當時我臉上帶著琥珀麵具,他並沒認出我的真實身份,隻是取走祭壇上的人皮鼓,還自以為沒被我察覺。後來,侯爺和護衛失陷日月湖畔,相府二公子從侍衛身上搜出人皮鼓和一封被水浸透的書信,我想侯爺就是想告訴你羅血山祭壇的位置,或許他以為那裏才是我藏身的老巢吧!”秦玉玨一邊說著話,邊從床底拿出一隻寶箱,擺放在香逸雪的麵前,柔聲道:“你當時好奇箱中裝了什麼寶貝,讓倆個男人抬得如此吃力?!”
箱子無聲無息打開,在一片銀色反光中,空空如也沒有一物。
“意外嗎?”秦玉玨愉悅一笑,又從床下拖出一具赤裸屍體,正是先前被人吊在鬆林、喉嚨割斷慘不忍睹的‘秦玉玨’,雖然喉口血跡已被香逸雪擦拭幹淨,但身上布滿青青紫紫的曖昧印記。
秦玉玨便是趁著香逸雪離開,脫下屍體素袍穿上,照著樣子梳好頭發,用血膠偽裝割喉傷口,躺在榻上等香逸雪歸來。
那隻波斯貓的作用,一來分神二來下毒,一個天衣無縫的局。
秦玉玨道:“看明白了嗎?箱中裝著我的屍體,之所以會覺得沉重,那是因為屍體被冰封住,箱壁又塗了一寸厚的水銀,倆人抬著自然覺得吃力!”
香逸雪忍不住道:“你和他如此相似,究竟……”
“究竟在船上勾引你又陪你上床的人,是我還是他?”秦玉玨呼哧一笑,眼神藏著譏誚,柔聲道:“就連你這樣細心的人,也分辨不出來我和他的差別嗎?!”
香逸雪道:“是你……”
秦玉玨饒有興趣道:“哦?”
香逸雪盯著他的臉道:“他應該早就死了,被你用冰保存著……你跟我玩那些花樣,隻是想在你自己身上,留下跟他一樣的印記!”
秦玉玨笑道:“不如此,怎能騙過你們?!”
香逸雪道:“你就不怕被人打開箱子?”
秦玉玨笑道:“那他隻會看到一箱炙石,這具屍體半年前就運來了,一直存放在七爺的冰窖裏,我來之後才將屍體運走,我與烏潭院的七爺算是老相識,當年他在京城當官時我們就認得了!”
香逸雪道:“你是何時調換了箱子?”
“當然是要找一個吵鬧的時機,要不然我讓人修湯池作甚?!它可是用掉不少木料,屍體藏就在當中一根被挖空的木料中,也多虧七爺開了一家營造坊,一切才進行得這般順利!”秦玉玨走到窗台麵前,用腳尖輕碰那隻死貓,臉上倒是沒啥惋惜,無所謂道:“等那湯池修好之後,那堆炙石就扔進水裏,這幾日氣候異常寒冷,隻要早晚更換箱中冰塊,屍體就能被很好保存!”
屍體與秦玉玨一樣麵容,香逸雪忍不住問道:“他究竟是什麼人?”
“真正的牡丹公子,死了好幾年,我一直將他冰封,想著終有一天會派用處,沒想到這一天還真的來了……也幸虧遇上大雪天,冰凍過的屍體,才沒讓你們起疑心!”秦玉玨說著走到妝台前,拉開當中一層抽屜,取出幾隻鳳尾釵,轉身放在桌上道:“其實故事倒也簡單,戲班主養不起那對孿生子,便把其中一個賣進奴市,得了幾個錢湊進京路費,原本命運相同的孿生兄弟,卻從此有了不同的命運,一個成為萬人眼中嗜血殘暴的血教主,另一個則成了奉旨唱戲的牡丹公子……”
秦玉玨嘴上說著話兒,手底下將鳳釵嫻熟拆卸,變成幾把形狀古怪的薄刀,一把把在絨布上擺放整齊,等會要用它們來剝人臉皮。
他像在訴說別人的故事,語氣平和若無其事地道:“人總是一山看著一山高,十六年後身在血教的弟弟,看不得哥哥在京城的風光,他怨恨父親的偏心和哥哥的好運,所以他找了一個適當機會,殺掉並取代哥哥的身份,也直到此刻他才發現,原來幸運的那個是他自己……”
香逸雪道:“……”
秦玉玨柔聲道:“悲哀嗎?!”
香逸雪對上他此刻眼神,那雙含笑不語的眼神,似有萬千波濤湧動,又想起他每次歡愛時,那如臨末日般的瘋狂,一時間竟無言以對,歎道:“滅掉血教的是萬劍之城,你卻大費周章來對付我?”
秦玉玨啞然失笑,道:“你以為我這麼做是為血教討仇?”
香逸雪定定看著他,似不明白他的意思。
“區區一個血教又算什麼,當個血教主又算什麼?!不過隻是一張毫無生氣的琥珀麵具,它所代表的不過是血腥恐怖,從來就不是我想要的東西!”秦玉玨走到他的麵前,握著他的下巴抬起,溫柔眼神注視著他,輕聲細語道:“但是你……這張臉……才是我想要的東西!”
香逸雪愕然道:“我的臉?”
“我生平喜好收藏人麵,你的臉隱藏太多的表情,從我第一次在教中看到你,就覺得你很像我的兄長……”秦玉玨用指尖描繪他的臉龐,宛如匠師撫摸自己的作品,戀戀不舍道:“你們都是善於隱藏情緒的人,你們的臉是世上最生動的麵具,承載著太多的悲喜和秘密,屬於我最愛收藏的那一種!”
月執事冷汀汀道:“傅鏢頭也在你收藏之內?”
“單獨一個他並無收藏價值,他的一家三口才值得收藏!”秦玉玨提到這個收藏品,眼中露出興奮目光,意興闌珊道:“一個頗有威望的江湖前輩,愛上自己徒弟的女兒,讓那名少女誕下私生子。這種於世不容的情愛,私德與私欲的矛盾,異於常人的複雜經曆,怎會不值得人收藏呢?!”
“你……”香逸雪愕然之後,落下評判道:“瘋了!”
“也許!但我就好收集人麵,越有稀奇古怪的經曆,越能引起我的收藏興趣!”秦玉玨倒也不生氣,依舊是和顏悅色,心平氣和道:“從洛陽回來的這一路上,我趁你不在時勾引他的心腹弟子,他的心腹弟子就把這樁秘密,當成奇聞趣事講給我聽了。跟你玩架花籃的那一晚,他為五百金花紅悄然折返,但在進城前我就讓貓抓過他,毒性一早就潛伏在體內,我隻需讓七爺守株待兔,等他毒性發作抓回烏潭院!”
香逸雪目光掃過桌上那套刀具,七爺似乎不具備那手刀工,狐疑道:“你親手割下他的臉皮?為何葉影那晚沒發現你出去?”
秦玉玨笑道:“我們在房內動靜太大,葉影許是聽得厭煩了,就跑到走廊另一端,而你又睡得太沉了,沒留意到我從天窗溜走。”
香逸雪道:“那一夜確實是太過疲憊,再加上你身上的玫瑰花露,它本身就有安神助睡的功效!”
秦玉玨笑道:“現在才想到玫瑰花露的作用嗎?!人總是容易忽視眼前的陷阱……就趁你睡熟的時候,我去了一趟烏潭院,取下傅總鏢頭的臉皮,在他耳中放進食腦蟲,等到第二天晌午放出來,他就變成你們所見的那種模樣!”
香逸雪道:“為何如此?”
秦玉玨道:“簡單來說,營造恐慌引發擠兌,讓香家在廉州城的聲譽掃地。我當初答應七爺的條件,就是幫他殺掉仇人、完全摧毀香家,包括香世山莊的人、家財祖產和名譽聲望!”
香逸雪慍怒道:“你們逼人太甚!”
秦玉玨柔聲道:“別生氣,你我好歹做過夫妻,情分自然要比他多,所以當他自作聰明跟琵琶娘子聯手殺你,我也就不發一言任他送死,其實我早就知道月執事來了!”
月執事冷哼道:“你消息倒是靈通!”
秦玉玨道:“萬劍之城如此囂張,所到之處毫不避諱,唯恐別人不知道你們來了,還需要我再費心打探消息嗎?!”
月執事:“……”
秦玉玨說著走到月執事跟前,蹲下身子捏著她的下巴,不顧她的叱罵左右審視,最終搖搖頭歎息道:“你這張臉也太單調了,除了驕傲和自以為是,你的臉就沒其它表情,根本就不值得我收藏!”
月執事怒極反笑,譏諷道:“如此說來,香莊主真該感到榮幸!”
“山莊隻有他和銀公子,才是值得收藏的佳品!”秦玉玨走到桌邊拿起尖刀,居高臨下看著香逸雪,但又沒那種淩人氣勢,溫和道:“香郎,現在七爺已經死了,以前約定自然作廢,我不會再傷害旁人,隻要他們別妨礙我,等我取下你和銀公子的臉皮,我就會自己離開山莊!”
月執事冷笑道:“那我呢?!”
秦玉玨道:“抱歉,你見過我的容貌,我必須殺死你,但不會取你的臉皮,你生前什麼模樣,死後便是什麼模樣,這一點你大可以放心!”
月執事譏諷道:“看來我還得感激你?!”
“不用客氣,反正你的臉,對我來說毫無價值!”秦玉玨目光飄落到香逸雪身上,用略帶歉意的口吻道:“香郎,秦玉玨已經死了,但血教主還活著……”
香逸雪苦笑道:“那晚你去落梅院作甚?攻擊銀蘭的人是你嗎?是你自己演了一出戲?”
秦玉玨坦承道:“那晚攻擊銀公子的人確實是我,但主要目的不是殺人,而是想試探他的武功!我讓琵琶娘子偽裝成血教主,跑到素心苑嚇唬丫鬟混淆視聽,我自己到落梅院試探銀公子。我猜到你會渡真氣給他,不愧是昔日華山劍葩,差一點將我斃命掌下。我的額頭被他劍氣所傷,我隻好故意磕破頭皮,用大傷口來掩蓋小傷口!”
香逸雪淡淡瞥去一眼,沉默表情很是古怪。
秦玉玨看他的臉,狐疑道:“難道不是你渡給他真氣?”
香逸雪反問道:“是不是,有差別嗎?”
秦玉玨鄭重其事道:“有,我想知道你們臉上所有情緒,雖然對每一張收藏品來說,神秘能夠增添一些奇思妙趣,但我更想弄清楚藏品的一切淵源!”
香逸雪冷覷道:“拿人作為你的藏品嗎?!”
秦玉玨嫣然一笑,似在撒嬌賭氣道:“有何不可?!我就愛收集人臉,就似你酷愛那片雪中鬆林!”
鬆林並非香逸雪所愛,但此刻已無心多言,憤然道:“為何?”
秦玉玨奇道:“什麼為何?”
香逸雪憤慨道:“我費盡心機為你安排詐死,便是想讓你脫離以往生活,不管你是身不由己的牡丹公子,還是被萬劍之城逼殺的血教主,我都不在乎也不想在乎,我隻希望你能擺脫過往一切。我所有的計劃都對你一五一十道來,就怕你一個不小心誤入歧途,難道我的苦心你一點都不理解嗎?!”
一旁,月執事皺起眉頭,這人真是色膽包天,敢跟萬劍之城作對,中奸不辨好壞不分,也難怪他會落得這般下場!
“你真以為你愛我嗎?那你為我的死痛不欲生嗎?又為我的複活欣喜若狂嗎?”秦玉玨心平氣和聽完,仔細看著他的臉,似想窺透他的心思,雲淡風輕道:“或許是你掩藏得太深,我在你的臉上沒發現悲痛或是欣喜,隻有一種安然接受命運安排的悲涼,但細細看來又似乎與我無關,因為你的眼睛雖然看著我,但你的眼神並不為我波動……”
月執事冷笑道:“不可理喻,詐死騙人複活殺人,你想要他怎麼驚喜?!”
香逸雪無奈道:“見到你屍體的那一瞬,我隻是在想究竟哪裏錯了,為什麼我救不了我身邊的人?!”
秦玉玨握著他的手,輕聲細語安慰道:“其實你不用太自責,第一我並沒真正死,第二我也不想要你救!”
香逸雪歎道:“確實,你不想要我救,而我也救不了你!”
“其實你本性善良又專情,並非如外表那般風流,對你來說我隻是命運強加給你的人,你安之若素接受命運,也安之若素接受了我,你對我溫柔體貼關懷備至,但你心裏又何嚐有過我?!”秦玉玨吻上香逸雪的唇,將舌尖上的藥丸渡給他,手環著香逸雪的腰杆,親昵道:“方才毒藥隻是為了消耗你體內的雪蓮汁,現在這才是真正能夠麻痹你的迷藥,不然你就要被我生生剝下臉皮,我也舍不得讓你這般痛苦!”
香逸雪被他喂下迷藥,當下也隻能苦笑道:“我若是心中無你,便不會調換磁涎,也不會帶你來山莊,更不會幫你安排詐死之計,最終連累許多無辜的人……”
月執事道:“你是該死,當初隻要磁涎一試,便沒後續這些煩惱!”
秦玉玨歎道:“你總當我是秦玉玨,但我又何嚐是秦玉玨?秦玉玨是胞兄的名字,我的身份乃是血教主,喜愛收集臉皮的血教主!”
香逸雪黯然道:“是我錯了,一廂情願!”
體內的雪蓮汁與毒霧之荷抵消,秦玉玨喂來的迷藥發作,香逸雪再也支撐不住,身子緩緩滑坐地上。
“香郎,這場鬥法你輸得一點不冤,你的底牌都一一掀盡了!”秦玉玨蹲在他的麵前,手撫摸他的臉龐笑道:“我知道你早年走火入魔、一般點穴手法對你無用,你體內含有可解百毒的雪蓮汁,你的左手比右手還會用劍,你的山莊有四大高手花殺、煜中、寶叔、葉影,你的盟友是江觀正和月執事,如今你的優勢、助力都被拔除,你也應該死得心服口服!”
月執事道:“你一人如何殺掉江觀正師徒?!”
秦玉玨道:“我一人自然困難重重,但若有唐門散花針相助,殺他們師徒有何難哉?!”
月執事道:“散花針?”
散花針乃是唐家的獨門暗器,秦玉玨應是從唐幕那裏得來,倆人私下定是有所交易。
“藏在寶叔的發髻中,機括被冰層凍住,融化後自動爆散,一丈之內避無可避,針上淬了一步散,殺掉他們不廢吹灰之力!”秦玉玨說話間起身,手中多了一把匕首,衝著月執事含笑走去,和顏悅色道:“月姑娘,取皮過程不容分心,我要先送你上路了!”
嗖地,燭光一閃陰風吹來,秦玉玨忽感背後殺氣,宛如毒蛇吐信靈巧迅捷,讓人從心底生出一股寒氣。
若隻會唱戲的秦玉玨,那也隻能認命等死,但他另一個身份是血教主,年紀輕輕就將血掌修煉到如火純情的地步。
秦玉玨不慌不忙,擰腰錯步避開一擊,從容轉身對上背後偷襲者,原來是在外追查琵琶娘子下落的葉影,不知何故竟又折返山莊。
本來,按照秦玉玨的武功修為,對付一個葉影也並非難事,但他此刻遇到偷襲失去先機,又對突如其來的葉影感到驚異,從而忽視轉身一瞬時的致命殺機!
月執事忽然躍起偷襲一掌,正中秦玉玨的背後空門,她本是就萬劍之城一等一高手,又是乘其不備背後偷襲,一掌下去筋脈肺腑都震傷了!
高手過招一瞬萬變,待秦玉玨反應過來,葉影的劍收不住勢,一下子刺進他的胸膛!
在最初的驚詫過後,秦玉玨忽然想起兄長,滿麵愁容欲語還休地說,非是兄長不願意帶你一同赴宴,而是宮中都沒有什麼好人!
即便在他殺了兄長之後,看到兄長身上那些曖昧印記,仍不相信兄長是真心為他好,有些事情永遠不能改變,因為一旦改變就會讓自己淪為笑話!
刺心之痛越來越烈,秦玉玨瞟眼胸前血花,不自覺地失笑起來,目光轉到香逸雪臉上,半嗔半怨道:“原來你也不是好人,你們合夥兒欺騙我……”
香逸雪抬起眼簾看著他,平靜到絕望地語氣,緩緩道:“我從來就沒欺騙過你,我隻是在欺騙我自己。我欺騙自己你不是血教主,我欺騙自己你隻是身不由己,即便到了最後我仍然妄想救你,但是你……”
寧可做臭名昭著的血教主,也不肯做清閑度日的秦二爺!
葉影手腕一抖,將劍收入鞘中,沒有月執事背後偷襲那一掌,這一劍肯定奈何不了秦玉玨,纏鬥的結果多半是讓秦玉玨逃走!
秦玉玨知道命不久矣,竟挨著香逸雪坐下來,用他最後氣力撒嬌道:“香郎,你說過我要星星你都會摘給我,那我要你的臉皮你肯給我嗎?”
香逸雪道:“你不該牽連無辜!”
“也許,我選錯方法了……”秦玉玨將頭靠在他肩上,宛如孩子一般天真,吃力地道:“還記得你對我許的諾言嗎?”
香逸雪道:“記得!”
秦玉玨額頭蹭著他的下巴,聲音漸漸低沉下去道:“我不甘心……我要你……為我兌現……”
香逸雪道:“好!”
秦玉玨莞爾一笑,氣若遊絲道:“那我就不告訴她,我看到……”
微弱話語戈然而止,喧囂一時的血教主,靠在香逸雪肩頭安靜死去,胸口鮮血汩汩流下,淌到地麵彙成血泊。
秦玉玨靠在香逸雪懷中死去,香逸雪身中迷藥不能動彈,葉影想推開屍體扶起他,卻被他低沉聲音喝止道:“別動他……”
“愚蠢!”月執事已從裏屋更衣出來,將脫下來的金絲甲交給葉影,又用瓊華冰露為香逸雪解毒,不屑一顧道:“他隻是在利用你,何苦為這種人傷心?”
香逸雪服下瓊華冰露,片刻之後恢複知覺,抱起秦玉玨的屍體,歎道:“月姑娘,是我識人不清,又讓萬劍之城誤添人命,我願跟你回萬劍之城領罪……”
月執事皺眉道:“你去了萬劍之城還能解釋清楚嗎?誰知道你是不是有意包庇,甚至是故意跟萬劍之城作對?!”
香逸雪淡淡道:“無所謂,不就是一條命,你們拿去好了!”
月執事冷覷著他。
葉影吃驚道:“少主,不可!”
香逸雪抱著屍體,也不理睬葉影,強撐傷體道:“走吧,我隨你回去!”
月執事懶得廢話,趁他轉身之際,抬手將人劈暈,活人放在榻上,死人扔到地上,這事就算處理完了!
月執事對愣在一旁的葉影交代道:“你家主人醒來就對他說,秦玉玨是死在血教主手上,血教主想殺他時被我阻止,一番纏鬥逃出山莊,而我也跟著追了出去,聽明白嗎?”
葉影道:“明白,等少主醒來,我會轉告他!”
月執事道:“不想被萬劍之城問罪,就得按照我的話去做,其它就不用你們操心,我自有辦法遮掩過去!”
葉影躬身一禮道:“葉影替少主向姑娘致謝!”
月執事道:“我也是念在金絲甲的情分上!”
葉影道:“少主一向仁義!”
月執事冷汀汀道:“但對敵人沒必要仁義,你家主人落得如斯下場,也隻能說是自作自受!”
葉影道:“少主一來覺得自己虧欠秦公子,二來也不想萬劍之城錯殺無辜!”
“我們也非好殺之人,隻是有時情非得已,若都似他這般仁慈,隻怕會犧牲更多無辜!”月執事說了一聲告辭,身子已經掠到門外,口中發出一聲長嘯,召喚前廳兩名手下,囑咐道:“見到他們就說往東去了!”
少頃,果見兩名手下掠來,當中一人斷了一腕,問過葉影情況後,便急匆匆往東追去!
等月執事的兩名手下走遠,葉影進屋對床上的香逸雪道:“少主,月執事的人都走了,接下來該怎麼辦?”
香逸雪從床上起身,瞟眼秦玉玨的屍體,心平氣和道:“按策師的計劃執行,明早宣布二爺遇難之事,香世山莊布置靈堂,大肆操辦葬入祖墳……”
葉影指著另外一具屍體,真正的牡丹公子,秦玉玨的孿生兄弟,道:“那他呢?”
“受害者入土為安!”香逸雪拿起金絲甲,往門口走去道:“我從馨雅閣密道離開,送唐幕和江左盟那對父女離開!”
外號風虎的江湖獵人、江左盟那對父女並沒死,香逸雪在炎捕頭、仵作和唐幕的配合下,在江觀正眼皮底下演了一出詐死好戲!
葉影道:“少主?”
香逸雪頭也不回道:“何事?”
葉影道:“我殺了秦玉玨!”
香逸雪沉聲道:“計劃之中,從他對寶叔下殺手的那一刻,他就選擇做惡貫滿盈的血教主,而非做我的枕邊人牡丹公子秦玉玨!”
決鬥歸來、重傷不治的寶叔,自願冒險引秦玉玨上鉤,從香逸雪看到屍體掌心血痕,便確定是秦玉玨下了殺手!
如果是身邊人痛下殺手,寶叔會用指甲刺破手心,一如當初約定的那般,給香逸雪留下暗號。
葉影皺眉道:“我不怕少主怪我,我隻怕少主傷心!”
香逸雪莞爾一笑,語氣輕鬆道:“我不會為敵人傷心,更何況……”
更何況香逸雪早就死在那條渡不了、悟不透的弱水河,秦玉玨也好、銀蘭也好,都無法再讓他傷心了!
葉影道:“何況什麼?”
香逸雪收斂笑容,淡淡道:“沒什麼,辦正事吧!”
廉州城外蘆葦蕩,一行人夜幕掩蓋下,迅速消失在枯草中,後日晌午唐幕和江左盟那對父女就該抵達海口古城,從那裏登上去蘭之都的海船。
香逸雪送走他們之後,回到馨雅閣接過蝶兒遞來的畫像,畫像上是一位貌若天仙的女子,她便是風月凝的女兒風月吟霜。
蝶兒皺眉道:“少主,桃夭的一個暗樁被攻破了,負責此事的人便是風月吟霜,千萬不能讓信符落進他們的手頭!”
香逸雪道:“你安排吧!”
蝶兒道:“少主不是答應去南越陪淚冬兒賞花嗎?正好利用這個機會接近風月吟霜!”
香逸雪道:“但秦玉玨方才過世……”
蝶兒道:“對一個風流的男人來說,這段感情已經結束了!”
香逸雪淡淡道:“是結束了!”
蝶兒看著香逸雪,臉色嚴肅地道:“我明白少主愛秦玉玨,我也從未真正阻止過你愛他,因為對一個善於察言觀色的戲子而言,你若不真正愛上他,又如何能騙得過他?!”
“策師,血教主結束了!”香逸雪抬手放在她的肩頭,溫柔阻止她說下去,雲淡風輕道:“把心思轉向桃夭信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桃夭乃是舊盟餘黨的救援線路,不能讓萬劍之城順藤摸瓜揪出一片,那等於砍斷千裏馬的四條腿!
蝶兒道:“葬禮過後,我會安排!”
香逸雪嗯了一下,輕輕道聲辛苦了,便往密室走去。
蝶兒在背後道:“少主不去看蘭公子?”
香逸雪無所謂道:“不用,隨他吧!”
跟血教主一樣,死活不肯得救,倘若真碰上歹事,那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香世山莊大辦葬禮,秦二爺死在血教主之手,香莊主痛失所愛哀傷欲絕,不顧香家錢莊麵臨的擠兌危機,愣是把懸賞花紅提高一倍,請黑白兩道追殺血教主。
據悉,血教主逃至縹緲峰附近,與追趕而來的月執事一戰,受傷之後跳崖逃走,從此銷聲匿跡不知所蹤,成為萬劍之城又一樁懸而未決的案子。
(第二卷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