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風打掉他的手，皺眉道：“我去樹後小解，還看你抓在手裏，一會工夫就不見了？”
    香逸雪淡淡道：“算了，一把扇子，丟了就丟了！”
    梅風嗤了一聲，譏諷道：“丟三拉四，你咋不把你自己丟了？！”
    哈，我自己，早就丟了！
    香逸雪心裏想著，嘴上轉移話題，故意問道：“什麽人在伐木？天不亮就上山，林子都被砍光了……”
    梅風罵道：“你是豬腦子呀？逍師叔就住後山，上次他的弟子離山，師尊還叫我們送過藥呢！”
    好象是有這麽回事，他跟梅風來過這裏，給那個癱瘓的古怪師叔送藥。
    梅風舔舔嘴唇，道：“有點渴，討杯水！”
    走上岔道，遙見燈光。一輪明月，當空皎潔。坡上木屋，好似皮影。
    一位少年院中砍柴，一下一下認真專注，在外人眼裏那是砍柴，在內行眼中是練功。少年人雖拿斧頭，舉手投足卻是劍道，罡陽之力流貫全身，遊刃有餘收放自如。
    打擾別人練功很不禮貌，偏偏二少不拘小節，也沒不什麽好意思，大大方方上前招呼。
    華山尊師重道長幼有序，後生晚輩必須見禮。梅風咳嗽一聲，彬彬有禮道：“師兄，我們巡夜至此，想跟你討口水喝！”
    說完，他湊到香逸雪耳邊，小聲道：“是叫師兄吧，姓什麽來著？”
    “師兄，叨擾了！”香逸雪甜甜一笑，悄聲對梅風道：“記不得，好像是姓銀，就且叫他師兄吧！”
    梅風嘀咕道：“不是叫師弟？看他也沒多大！”
    香逸雪悄聲道：“不會，我記得聽人說過，逍遙子的徒弟很早入門！”
    院中少年充耳不聞，斧頭也未停止，一下又一下，劈好木柴飛落兩邊，整整齊齊摞成兩排。
    “我叫香逸雪，這是師弟梅風……”見對方不予理睬，香逸雪楞了一下，隨即又笑道：“上回師尊要我們帶藥過來，恰逢師兄外出無緣得會，今日一見果然非凡，難怪師尊要我們多向你學習討教！”
    阿諛奉承沒有用，少年默不作聲，隻管對付麵前木柴。
    香逸雪心中起疑，臉上卻笑靨如花，試探道：“好些時間沒來看望師叔了，不知他老人家最近可好？”
    泥牛入海，悄無消息，庭院隻有劈柴之聲，那位師兄根本不理人。
    香逸雪上前幾步，讓月光把自己拉長的影子，投射到柴墩子上，繼續寒暄道：“師兄，師叔有什麽需要的話，請別客氣盡管開口，讓我們也為師叔盡份心力！”
    梅風悄聲道：“情況不對，他是聾子？”
    香逸雪壓低聲音：“廢話，就算聽不見，也該看到影子！”
    梅風哦了一聲，小聲道：“你得罪過他？”
    香逸雪白他一眼，罵道：“白癡，我又沒見過他，怎會得罪他？！”
    梅風道：“怎麽辦？”
    香逸雪道：“走吧，別自討沒趣！”
    兩人剛剛走下山坡，砍柴之聲就消失了，看來古怪師兄停止劈柴。
    梅風舔舔嘴唇，道：“現在要是有碗酸梅湯，那該多好呀？”
    香逸雪笑道：“做夢吧，水都沒討到，還想著酸梅湯呢！”
    梅風罵道：“什麽狗屁師兄，討口水都不肯，小氣鬼！”
    香逸雪道：“逍遙子就是怪人，他的徒弟也不例外，以後還是少去後山！”
    梅風叫道：“你還敢說，上次去後山送藥，你發瘋把藥都丟了，害得我們連夜下山抓藥，還把老板從被窩裏拖出來！”
    香逸雪淡淡一笑，道：“不是說了嘛，我被一隻蜜蜂蟄了！”
    溪水邊，梅風抿了口水，洗洗手臉，優雅地道：“好了，走吧！”
    香逸雪啼笑皆非道：“你叫我跑老遠路，就為你這一口水？”
    梅風揚眉道：“那你要怎麽樣？”
    香逸雪壞笑道：“一溪水都喝掉，不然別想離開！”
    梅風笑道：“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
    香逸雪眼神一閃，指著水麵道：“魚！”
    梅風舉著火把，湊近水麵，狐疑道：“這麽暗，看得見？”
    香逸雪擲出一截樹枝，插中水中的暗影，自信道：“喏！”
    梅風拿過樹枝，果見一條活魚，還在甩動尾巴。
    篝火冉冉，梅風架魚來烤，咂嘴道：“可惜沒有鹽巴……”
    香逸雪躺在火旁，枕著手臂，慵懶道：“你就將就點吧，誰整天帶著鹽巴？”
    鐺！鐺！鐺！警鍾敲響有人闖山，香逸雪梅風對視一眼，迅速往雲台趕去！
    雲台之上，火把閃耀。人來人往，手握兵器。師尊師伯，神情嚴肅，似有大事發生。
    大師兄非沁看見他們，責備道：“你們兩個家夥，巡山巡到哪裏去了？”
    香逸雪眨眨眼睛，委屈地道：“大師兄，是你們走得太快了，我們兩個小解回來，就看不見你們了！”
    梅風道：“就是嘛，我追了半天，也沒追上！”
    香逸雪道：“好恐怖，林子裏還有鬼，把梅師弟都嚇哭了！”
    梅風怒道：“死小子，你就亂編吧！”
    非沁皺眉，道：“好了好了，有人闖山，師叔們帶人趕去，你們兩個沒事就回去睡覺，別再給我們添亂了！”
    非沁走了，梅風打個哈欠，手肘拱拱香逸雪道：“困了，我要回去睡覺了！”
    白蓮峰上火把成龍，師叔帶隊進山搜尋，香逸雪一邊眺望，一邊笑道：“你這就困了？有熱鬧，不跟去瞧瞧嗎？”
    梅風眼皮打架，怨道：“你下午睡飽了，我看了一下午商函，晚上還要巡山，困死人了！”
    香逸雪驚奇道：“你看什麽商函，去湖邊抓魚了吧？”
    梅風冷嗤道：“我也是梅家的三少，隻許你香家做買賣，不許我梅家去經商嗎？”
    香逸雪哈哈一笑道：“這倒也是，不過太費神，還沒捉魚有趣！”
    梅風打著哈欠，道：“別想了，先睡吧，我都困死了！”
    香逸雪道：“那邊熱鬧，真不去瞧嗎？”
    梅風道：“與我無關的東西，有什麽瞧頭？”
    香逸雪道：“也對，我也困了，睡吧！”
    不知睡了多久，耳邊響起尖叫──在這裏，在這裏，快來呀！
    三更半夜，誰在喧嘩，吵死人！
    聲音越來越噪雜，有人高叫──還活著，還活著！
    誰還活著？屋外出事了嗎？
    聽起來象非沁的聲音──師弟，師弟，師弟你醒醒？
    他在叫誰？梅風嗎？梅風怎麽啦？不會、不會、被我殺了吧？
    梅風，你沒死，對不對？
    香逸雪猛地起身，額頭撞到什麽，就聽對方哎喲一聲，又驚喜道：“醒了，醒了，還蠻有勁的，撞得我生疼，應該死不了！”
    一雙雙眼睛盯著他，師叔傅千尋和師兄弟們，還有一些認不識的人。
    全身沒一處不疼，袍子上也有血跡，香逸雪不待呻吟，急道：“梅風？梅風？”
    傅千尋點他穴位，將他按下道：“師兄弟都沒事，你且安心躺下！”
    非沁胳膊纏著紗布，眼睛熬夜紅似兔子，關切道：“師弟，你受傷了，不要亂動，我們抬你下山！”
    到底發生什麽事？大師兄怎麽會受傷？我又怎麽會受傷？
    梅風呢？怎不見梅風？
    華山落雁峰，廿個時辰前……
    月黑風高的密林，主峰傳來鍾鼓，此刻正是子時！
    香逸雪舉著火把，站在叢林邊上，正仰頭看著什麼。梅風就在身後，對著一棵樹尿尿，鬆著氣道：“憋死我了……”
    香逸雪異常安靜，依舊仰頭看著什麼。
    梅風抬頭瞟了一眼，不以為然地道：“你最近撞鬼啊？我在跟你說話，你倒是吭氣啊！”
    “梅風，樹上盤著什麽？”
    方便完了的梅風，抬頭就見樹上，掛著一條腰帶——看款式和顏色，與自己腰間一樣，同為三代弟子！
    誰把腰帶掛這兒？梅風心裏狐疑，拿過對方的火把，往草裏走了幾步，腳下踩到什麽東西。
    梅風用火把一照，啊了一聲連著後退，又撞到香逸雪的身上！
    香逸雪神情恍惚跟隨其後，此刻猝不及防被他一撞，險些就跌到草溝裏麵，半晌才慢吞吞道：“怎麼了？”
    梅風捂著鼻子，指指前邊，一副厭惡表情。
    香逸雪走上前去，目光掃過草叢──一隻烏紫色的斷手，握著一把寶劍，切口處蛆蟲蠕動蠅虻叮咬。
    梅風一聲長嘯，給巡山弟子發信號，從腐爛程度猜測，砍下不過三天。不遠處短嘯呼應，師兄弟沒走多遠，聽到信號立馬返回。
    梅風放下心來，高舉火把道：“再往前看看！”
    果然，不遠處，又找到一隻手！
    看著整齊的切口，梅風皺起眉頭，剛想罵那碎屍賊，就聽香逸雪淡淡道：“不是一對！”
    果然，比先前那手大些，骨節突起，手掌肥厚。
    再往前麵搜查，又見兩隻腳掌，梅風越看越心驚，香逸雪隻管盯看，又說不是一對！
    梅風撓撓頭，嘀咕道：“這兩天有人失蹤？我咋沒聽說呢？！”
    香逸雪抓一隻腳掌，遞到梅風麵前，淡淡道：“新鮮的……”
    梅風跳開一步，驚悚叫道：“滾開，惡心！”
    隨即，他拿火把照去，傷口猶在涔血！
    遠處山穀驟然響起狼嚎，梅風猛然發現他們已經偏離主道，被這些碎屍漸漸引進林子深處。
    不妙！梅風心中一驚，拉起香逸雪道：“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