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目接近尾聲，鄭禮揚和盧征悄悄從工作人員通道離開了，一路上碰到不少學生拍照要簽名，鄭禮揚有點壓不住火，幹脆就不理人，冷著一張臉推開他們徑直往外走。
    盧征驅車來到男生宿舍樓底，鄭禮揚打了個電話，那頭是江靖堯不耐煩的聲音。
    “下來吧，今晚去我家吃飯。”
    江靖堯拿手機的手顫抖了下，垂了眼簾坐在桌前：“我有事，改天再去吧。”
    “聽說你平時一直也是閑在宿舍裏，下來吧，我讓愛人給你做點好吃的。”鄭禮揚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嘲諷的意味。
    江靖堯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冒出了一句：“你有病吧。”
    鄭禮揚不氣反笑：“我怎麼了麼？”
    “找到女朋友就趕緊領回家給外婆看啊，她都那麼大年紀了就盼望著抱孫子，你有什麼好藏著掖著的。”
    鄭禮揚輕笑一聲，手指鬆了鬆領帶：“不是女朋友。”
    接著，就聽見江靖堯那頭已經掛斷了電話，隻留下一陣促狹的忙音。
    盧征在前麵搖搖頭：“這麼大人了，這小子那強脾氣還是一點沒改。”
    “恐怕改不了了。”鄭禮揚關上車窗：“走吧。”
    於鶴看到一家精品店裏擺了很多純手織的圍巾，樣式新穎，還有的在上麵繡上心上人的名字，馬上就意識到，已經快要立冬了。
    剛踏進去，因為懷孕肚子高高隆起的漂亮老板娘就熱情地招呼他。
    於鶴指了指那些圍巾，害羞地低下頭。
    老板娘溫柔一笑：“你要學織圍巾麼？這裏免費教的，可以送給你喜歡的女孩子。”
    於鶴點點頭，看著老板娘如此善解人意，稍稍放鬆了一些：“他大約三十歲，個子很高，皮膚挺白，平時喜歡穿些正裝……”
    就在老板娘猜測著他是想織給姐姐的時候，於鶴又說了一句：“織完了可以在上麵繡上鄭先生三個字麼？”
    老板娘笑笑：“原來是送給哥哥的啊，有這麼貼心的弟弟，你哥哥一定很高興。”
    於鶴愣了一下，然後緩緩點了下頭：“對，是送給哥哥的……”
    第一次打圍巾，於鶴有些笨手笨腳的，不是打錯了扣就是穿錯了線，雖然已經快要十二月份，於鶴還是急的流下了細細的汗。
    “沒關係，慢慢來，打熟了就快了。”老板娘柔聲安慰道。
    打了半天，才織了三公分寬的邊，於鶴看著那些醜陋的針腳，有些泄氣。
    “很急麼？不急就慢慢來吧。”老板娘接過那點邊兒，看了半天，然後耐心地幫於鶴收拾。
    “還有兩個周……”
    “十天就差不多了。”老板娘安慰道：“其實有很多女孩子過來跟我學打圍巾想要送給自己喜歡的小男孩的時候，她們學的都不快，有好多也是，學了兩天就嫌麻煩，幹脆就買一條說是自己織的。”老板娘說著，手上的動作也沒停下來。
    “我覺得，送人的東西啊，還是親手做的好，比較有意義。”
    於鶴點點頭，繼續小心翼翼地打著圍巾。
    “對了，你多大了，上高中了麼？”
    “大學……”
    老板娘欣賞地笑笑：“應該是S大的學生吧，怎麼，沒住學校麼？”
    “沒有，搬出來了。”
    “和女朋友一起住吧。”老板娘打趣道。
    於鶴沉默了一陣兒，搖搖頭：“和別人一起，不是女朋友……”
    話說著，店裏進來兩個男生，熟絡地同老板娘打招呼，看樣子應該是熟客，並且倆人還親密地手挽手，看起來關係不是一般的好。
    兩個人買了點生活用品就說說笑笑地離開了。
    於鶴就想到，自己長這麼大，還真沒有可以如此親密的朋友，忍不住開口豔羨地說了句：“他們關係可真好啊。”
    “其實他們倆是一對兒，看不出來吧。”老板娘神秘地笑笑，然後湊近於鶴：“其實他倆，從大一的時候就在一塊兒了，現在已經快三年了，感情還是和以前一樣好。”
    於鶴臉色一凜，低下頭，說了句：“男的麼。”
    “對啊，倆男生，說起來，他們也怪可憐，上次其中一個男生的家長知道了他們的事兒，直接找過來了，就在外麵，他倆人剛從我店裏出去就被他爸碰見了，他爸二話不說就一頓揍，他媽媽就在旁邊哭得死去活來的，就算這樣，另一個小男孩衝上來緊緊護住他生怕他再挨打，看得我眼睛直發酸，這不，他家人已經跟他斷絕關係了，好幾年沒回家了。”
    於鶴若有所思地摸著手中的毛線：“本來，這種事，就是不被允許的吧……”
    此話一出，就看那老板娘兩眼一瞪：“允許？誰規定的這種事就不能被允許，人活著還沒選擇自己生活的權利了？”
    “這難道不是一種心理疾病麼？”
    老板娘氣鼓鼓地拿著織毛衣的長針在於鶴腦袋上佯怒地敲了幾下：“存在的就是合理的，這是人類在經過長期發展中選擇的，以前，由男人決定女人該不該讀書，後來就發現這其實是錯誤的，現在呢，就得由異性戀來決定同性間該不該戀愛？哪個老祖宗定下這樣的規定看我不去挖他的墳！”
    於鶴沒再說話，勉強扯了下嘴角，然後繼續對著手中那一團線開工。
    鄭禮揚回家的時候屋子裏空無一人，以為於鶴還沒回來，坐了一會兒，直到外麵天色漸黑，於鶴才背著書包輕輕打開了門。
    鄭禮揚坐在沙發上抽煙，桌子上的煙灰缸裏全是煙頭，屋子裏彌漫著一股濃濃的煙味。
    “我……回來了。”於鶴別扭地道了一句。
    “去哪兒了。”
    於鶴抓了抓書包帶子把包往上背了下：“和同學一起出去玩了……”
    “哦，哪個同學。”
    於鶴啞言，掩飾地換好鞋，然後進屋放下書包：“您吃飯了麼？”
    “和哪個同學出去玩了。”
    “和……班上的……同學。”於鶴有些心虛，盡量避開鄭禮揚的視線。
    “你什麼時候學會撒謊了。”鄭禮揚站起來，幾步走到於鶴身邊，一隻手捏過他的下巴：“你是和江靖堯在一起呢吧。”
    於鶴沒說話，雙手緊張地攥成拳頭。
    “默認了？”鄭禮揚加大了手上的力度：“你很喜歡他？因為什麼，他年輕，皮相好？”
    於鶴感覺下頜骨幾乎都要被他捏碎，慌忙伸手想要拉開鄭禮揚。
    可是直到耳光實落地扇下來的時候，他也不明白，鄭禮揚為什麼要發這麼大火，記得鄭禮揚上一次發火，似乎也是因為江靖堯。
    “我難道就不可以有自己的生活空間麼，我想跟誰在一起玩，您管不著吧。”盡管說出來的話這麼強硬，可還是忍不住委屈的紅了眼眶。
    是真的委屈，本以為兩人的關係可以緩和一些，到頭來，鄭禮揚還是因為一個莫須有的理由就對自己亂發脾氣。
    然後，就見於鶴緩緩從書包裏掏出一張銀行卡，就是很普通的學校統一辦理的銀行卡，塞到鄭禮揚手中：“這是我這些日子打工賺的一點錢，還有平時省下的一些，雖然不多，但我發誓，那些錢我一定一分不少地還您，還不起我賣血賣器官也還。”
    更委屈的，是書包裏那一截醜陋的圍巾邊。
    鄭禮揚突然覺得心裏空了一下，雖然隻是一瞬間，還是讓他覺得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