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就是當朝五王爺，李世汐。”
    李世汐在說這話的時候，眼裏閃過厭惡的情緒。隻是火光下的林書訣似乎吃了一驚，嘴唇微微張開，似紅嫩櫻桃一般惹人采擷。李世汐不自然轉開頭，額前的頭發遮住那雙琥珀色的瞳孔，像是害怕被人從其中看出什麼來。
    “在下聽聞五王爺安寧乃是功夫高強之人，可是，你卻沒有內力，甚至可以說比普通人還有略衰弱一些。”林書訣也不看李世汐，伸手撥弄火堆，俊美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也似乎並不關心這個問題的答案。
    李世汐嘴角扯了一下，最終還是沒能笑出來。
    說起五王爺，就要說起他的另一個稱號——安寧王爺。在暝朝，皇子到二十歲才可以封爵分地，而這五王爺卻是在十六歲時便被封了王，並且入住天子腳下。當朝沒有人不知道這五王爺，連三歲小兒都以他為偶像。
    原因為何？
    “你的武功，被廢了？”
    李世汐一驚，下意識看自己的手腕，卻又馬上縮回衣服裏。身上的衣服傳來桃花的香氣愈漸濃烈，讓他剛繃緊的神經放鬆了些。
    “似乎是這樣的呢……”他淡淡的說，釋然地笑。
    安寧王爺，在十五歲還是皇子的時領兵駐守西域邊界，同年五月，野蠻的草原民族翼族入侵。雙方交戰邊疆，五皇子以五萬士兵對戰敵方十二萬精兵，在四個月之內大獲全勝，逼得對方挪到邊界幾百裏外，並且割地求和。在此期間最著名的一戰便是在回水，當時正值水季，洪災泛濫，難民無數，回水城不得不打開門救濟，卻不想混入翼族細作糧草被毀。翼族大將軍見時機成熟便派人毀壞堤壩，並帶五萬士兵破城。當時五皇子受了箭傷，卻依然帶兵出城，打破翼族將領，並取翼族大將軍首級。
    當時一戰尤為慘烈，雙方死傷無數，卻有萬千難民主動拿起武器與敵軍對抗，隻因五皇子在馬上毅然決然的身影。據幸存者說，那時的五皇子，雖然稚氣未脫，卻是不折不扣的將軍，那一身凜然的氣勢，在血染紅的大地上帶了神奇的力量，讓人精神振作，勇氣滿溢。暝朝大軍勝利以後班師回朝，皇帝親封五皇子安寧一號，正式將其冊封為王。那時舉國歡慶，京城百姓夾道相迎。
    這樣的事情，林書訣是知道的。
    那已經是七年前的事情了。
    林書訣桃眼一眯，看起來像是不滿意李世汐這樣的回答。
    “其實早在上戰場之前，我便沒有了武功，去那裏，不過是那個人想要我死罷了。”李世汐用無所謂的口氣，說著一件看似輕鬆的事情。但畢竟他已經曆過戰場，在那樣的地方見證過真正的生死，也見證了無數人在死前的狀態。
    人在死亡麵前，都是渺小的。既然可以看淡死亡，又為何看不淡這世事。他心裏本來對以往的事情就沒有什麼感覺，那些不過如前塵往事，過了便是過了。但心卻不能完全恢複，愛的恨的，還是記住了。
    李世汐抬頭，看著林書訣在火光下俊美的容顏。林書訣皺著眉頭，不知在想什麼事情。
    “那這次的刺客是怎麼回事？”林書訣避開李世汐的眼睛，低垂下的眼睫長得不可思議。
    李世汐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那是二皇兄的人，”他眼睛裏閃過一絲紅色，“不過是皇家之間平常的爭鬥，也無甚好說。”
    林書訣輕哼一聲，聲音冰冷，“即是如此，安寧王爺還是莫要上山了。”
    李世汐一怔，咬著下唇，“我不會連累你們。”
    李世汐的眼睛一對上林書訣的桃眼，便不自覺有些躲閃。這樣的感覺真的很奇怪，他覺得自己變得莫名了。
    他經曆過戰場，見證過無數生死，自己也在生死線上徘徊多次。可是和林書訣在一起的時候總有些不適應，心裏卻有些酥軟。有些想要靠近，卻又有些害怕靠近。
    “隻怕王爺在這山中住不習慣。”
    “林書訣，我並不願做這王爺！”李世汐變得有些暴躁，他很不喜歡林書訣說王爺時的語氣，即使與平素毫無區別，可還是讓他難受。他以前恨生在帝王之家，後來本已看淡，隻是此時卻又恨了起來。
    林書訣沒有說話，認真看著李世汐在火光下的容顏。他的容貌可以說是精致，卻沒有嬌氣，好看的眉眼實在看不出已有二十多歲。
    “我想與林少俠結交，隻因少俠才氣學識……”
    “你如何知我才氣學識，萬一我不過是個莽夫。”林書訣不待李世汐說完，眼裏似乎帶了笑意。
    李世汐一赧，臉頰緋紅。他的嘴張了張，還沒說什麼，墨黑的洞口便傳來窸窣的聲響。
    “師兄，大師兄……。”外麵傳來一個清越的男聲，滿是焦急。
    “顏歡？”
    李世汐看著林書訣麵上明顯的喜色，內心竟也一鬆。他閉上眼睛，感覺胸口有些暖意。林書訣眼底的笑意，他是見了的。這樣的感覺很怪，卻是讓他明白了些什麼。
    來人也是著純白的衣衫，眉目清秀，自有一派說不出的氣質，明明是練武之人，皮膚卻是蒼白的病態一樣的顏色，不說話時就像是一個孱弱的病人。這人正是白顏歡，雪山派的三弟子。
    林書訣揉揉白顏歡染了白霜的頭發，連忙把他拉到火堆旁邊，說不出的寵溺嗬護。
    “其餘人可還安好？”
    “我並不知曉，紫狐師姐已經去尋他們了。不過小狐倒是恢複了些，已經能直立走路了。”白顏歡的聲音也是軟軟糯糯的，倒像是江南的口音。
    “這位是……”李世汐被晾了頗久，忍不住問道。
    “這是在下的師弟，白顏歡，”林書訣加了些幹柴，說，“那位是五王爺，李世汐。”
    白顏歡一驚，臉頰瞬間緋紅，有些激動地抓住李世汐的手，“你竟是五王爺安寧，我、我從小就很崇拜你！”
    李世汐有些不自在，不動聲色地抽回自己的手，微微笑道，“是嗎？在下真是不幸榮幸。”
    “顏歡，你也尋了我們那麼久，不如先歇息一會，待天亮了便回派中。”
    “啊，好。”白顏歡答道，卻又想了想，欲言又止。
    “怎麼了？”
    李世汐抬眼看林書訣，林書訣問得柔和，是和他說話時從未有過的語氣。
    “師兄，我們貌似可以下山了，”白顏歡聲音裏透了些歡喜，“今日傍晚你與師姐出去的時候，武林盟主薑皓來了信，說想請我們出山。”
    林書訣桃眼一眯，微微笑道，“還是先睡覺吧，這些事情明日再說。”
    白顏歡答應了，枕著洞裏的幹草睡了。這洞穴正是雪山派準備的，裏麵有些幹柴及幹糧，以備遇到如今這樣的情況。
    林書訣待到白顏歡睡沉，看了一眼李世汐，“王爺是否也要睡會兒？離天亮還有些時候。”
    李世汐點頭，就靠著石壁，漸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