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雪瑤看著我飽含水汽的眼睛，微微搖了搖頭，嘴角露出似有似無的笑容，又抬頭凝望遠處的虛無，半響，沒有再說什麼，便消失不見了。
    半天我才回過神來，心裏有些惴惴不安，可到底是哪裏有問題一時半會兒又說不上來，隻得使勁晃搖晃搖腦袋，趕走心中的不安，往肚子裏再灌下一杯酒，企圖冒充麵子上的歡愉。
    “我說小黃同學，今天你是怎麼了，誰也不理，一個人喝悶酒。”陳朝鐵不知什麼時候靠到我身邊來，哥倆好似的一隻手臂搭在我肩膀上。
    “沒有，”第一反應是否定，我往前挪了挪身子，第二反應是躲開他這似真似假的摟摟抱抱，“就是有點傷感吧。”
    “哎呦呦，小黃也終於長大了呢，”陳老板粗枝大葉沒理會我的躲避，隨手抄起一隻酒杯道：“要不你把你的同學叫出來幾個，大家聚聚喝點酒，瘋一會兒就都好了。”
    我歪頭想了一下，這個提議也不是不行，不過……
    “還是算了吧，他們都有事兒呢。”
    “怎麼了？明天就畢業了還能有什麼事兒，有事情也是一幫人吃吃喝喝吧，你呀，就是太悶了，應該多和歲數差不多的人來往，要不你怎麼能看上孫耀山那種老眉哢哧眼的東西……”
    “不是，是他們確實有其他安排。”陳朝鐵怕是真的有幾分醉意，我趕緊打斷他的謬論，“雖然是畢業了，可學生們的檔案關係還在學校，班上剩下最後一個留京名額空著，好多人盯著呢，誰都想趁著還沒徹底從學校出去，抓緊時間搞定。”
    “哦，這樣啊。”小鐵一副了然的神情，“我明白了，你們班上現在為了一個留京名額已經打成一鍋粥，人仰馬翻了對不對。”
    “沒你說的那麼誇張，”我撇撇嘴，心裏麵嘀咕了一陣，又小聲說，“其實也差不多了……”
    “你感覺挺別扭，畢竟是四年同窗，怎麼說翻臉就翻臉，一點人情味兒都不講？”
    “恩。”我隻能點頭，他的每句話都說到了我的心裏麵。
    陳朝鐵收回搭在我後背上的手臂，放下酒杯，給自己點上一顆香煙，嫋嫋的煙氣籠罩在身上，不知道是燈光還是夕陽最後的餘暉照著，像薄薄的一層雲霧，杏黃色朦朦朧朧，整個人顯得既美好又典雅，完全沒有一點邪氣。
    “你要理解他們的苦衷，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那麼恰巧，有北京市戶口，有接收單位，有不錯的工作……還有，男朋友。”
    前幾句話聽得我直傷感，最後一句又讓我不由得麵上微紅，眼睛忍不住往旁邊溜了一下，正好看到孫耀山扯著他異父異母的哥哥，也就是酒吧正牌老板孫耀星正在說著什麼，看他的樣子還挺激動，手臂一會兒抓著孫老板的兩邊肩膀搖晃，一會兒在空中揮舞，畫個無形的圓圈。
    “啪”的一聲，陳朝鐵在我眼前打了個響指，“回魂啦回魂。”
    我一愣，心說今天到底是怎麼了，已經一愣二楞三四五六愣了啊，難道這是提前進入老年癡呆行列的先兆？打個冷戰，趕走心裏有的沒的遐想連篇，衝陳朝鐵說道：“我明白了，其實也能夠理解，隻是心裏麵別扭，過會兒就沒事了。”
    “沒事就好，”陳老板熄滅手中的香煙，露出八顆牙齒做出一個標準的笑容來，“叫幾個平時關係好的出來耍耍，多和同學們親近親近，以後你就知道了，工作中的關係還不如同學之間呢。”
    “恩，謝謝小鐵哥。”
    “哎呦嘴真甜，”陳朝鐵高興地又打了一個響指，“哥哥我請客，隨便來幾個人喝多少我都包了，打車報銷。”
    “那我先謝謝您了，不過您自己可別喝太多，到時候醉得醒不過來，還不是要讓我家孫叔請客。”看著他陽光燦爛大好青年的樣子，我打趣道。
    “呸！孫耀山那個摳門貨，什麼時候大大方方請過我一次了？”陳朝鐵憤憤不平狠狠地說到。
    “這又是在背後說我什麼壞話呢？我什麼時候摳門了，什麼時候不大方了，嗯？”不知不覺孫耀山已經來到我倆跟前，手指上夾著一隻玻璃高腳杯，價值不菲的暗紅色在杯子裏蕩漾，反射出讓人迷醉的光芒。
    瞧瞧，瞧瞧，這才是真男人大丈夫，穩健壯碩機智偉岸，秒殺方圓一公裏之內所有雄性。再看看陳朝鐵現在的小模樣，可憐巴巴在孫叔的大手下乖乖地斟上一杯酒，從剛才的正義感十足社會精英變成了小跟班，我家男人的跟班。
    心裏不由暗爽不已。
    一放鬆我就想了起來，剛才之所以情緒低落、困惑不已，那是因為自己清清楚楚看到了吳雪瑤在我的身邊，與我對視，而不是在我身體裏麵。
    這不科學啊，按照夏主任他們的研究理論來說，她是精神體的一部分，侵入到我的身體（腦海）裏，我應該隻能感受得到她，而不是看到她。
    之前小雪姑娘的所有接觸都是我倆在對話，準確地說應該是我用自己的嘴說出她的話，再由我自己的嘴說自己所想，一切的交流都是借由我的身體某一部分表達出來，比如用嘴說，用耳朵聽，用眼睛看，而不是今天這樣，感覺到她在我身邊看著我的眼睛，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