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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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以綢緞生意發家的任家是這仙龍鎮上首屈一指的富戶了。
仙龍鎮名字上是個鎮,但實際上隻是個村。任老爺還給人家做夥計時路過了這個地方,看中了這裏的流傳下來的工製綢,加上手裏也有點積蓄門路,在任夫人的支持下,遂咬牙出來單幹,在仙龍鎮上落腳,做了綢緞生意。
仙龍鎮上有一種特別的蠶,這裏的人都叫它冰蠶。這種蠶吐的蠶絲較一般蠶絲更加輕薄透氣,且韌性更強不易破損,色澤上也更為鮮明透亮。唯一的缺點就是冰蠶比一般蠶更難飼養,仙龍鎮雖然是雪蠶的原產地,但會飼養這種蠶的人也不多了。
任老爺和任夫人在仙龍鎮落戶之後,就以高價聘請了這些有飼養雪殘經驗的手藝人,經過將近三年的努力,終於獲得了冰蠶和一般蠶的雜交種——雪蠶,雪蠶絲雖比不上冰蠶絲,但是比一般的蠶絲還是要好了很多,雪蠶飼養的成活率也比冰蠶要強上不少,很快,任家的雪蠶絲就在絲綢界出了名,任家也從一個無名小卒一躍成為遠近聞名的絲綢大亨。
難得的是,任老爺和任夫人心腸好,自從到這仙龍鎮上落戶,施粥修路,建橋施齋的事情常做,平時鎮子上的人有點什麼小災小難的求上門來或傳到耳朵裏的,也盡力幫,不擺架子有耐心,任府裏從上到下老爺夫人和氣,丫鬟小廝禮貌,久了久了,任府的好名聲也就傳出去了。生意人聽聞了如此這般,來仙龍鎮談生意的也就多了,人多財氣也就更旺,結果不光是任家,連帶著整個仙龍鎮都成了商業發達的旺地,慢慢地就愈加興旺了。
按理說,名聲財富都有了的任老爺應該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才對,可隨著日子的一天天過,任老爺卻是越來越愁苦——後繼無人呐。
膝下無子,偌大的一份家產無人繼承,任夫人覺得對不止任老爺,把錯一股腦的都攔在自己身上,話裏話外的讓任老爺娶個小的,甚至吐露出自己做小都可以。可這任老爺對陪自己一路風風雨雨白手起家的妻子忠貞愛護的很,怎麼也不同意,還反過來讓任夫人放寬心。
任夫人心裏對丈夫的愛護有加甚是感動,感動之餘就更加愧疚,終日裏是愁眉不展,唉聲歎氣;這任老爺見發妻如此傷心,在苦惱之餘,心裏也是更加不痛快;而這任府下人們看著一向親和的夫人老爺著急上火,自然也就跟著著急上火。結果任府裏從上到下都皺著個眉頭,愁雲籠罩,活像天塌了。
漸漸地,任府的老爺夫人為沒有孩子發愁的消息就傳到鎮上來了,這下子可讓鎮子裏的大姑子小媳婦繃緊了神經,這麼好的任老爺任夫人竟然沒有自己的孩子?這可不行!一時間,這個偏方那個靈藥,這個送子觀音那個狐仙奶奶,有用的沒有的,尋常的不尋常的辦法一股腦的湧向任府,對於鎮子上的關心,任老爺任夫人也是哭笑不得。
許是好人有好報,又或者是任夫人的誠心誠意終於感動了上天。任夫人在一天晚上睡覺時,夢見了一個俊秀清雅的書生在向她行跪拜禮,沒過多久,任夫人就懷孕了。
任夫人終於懷上了!任老爺高興的快瘋了,原本就細心愛護妻子的人現在更是貼心,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任府上上下下也都是喜氣洋洋,照顧任夫人已然成了重中之重。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分娩那天,任府裏負責伺候的下人都說他們看見了一隻仙鶴飛到屋子上空,盤旋了三圈不見了,之後,屋裏就傳來了嬰兒的哭聲,接生的穩婆歡歡喜喜的跑出來,對一臉急切的任老爺說:“恭喜任老爺,賀喜任老爺,任夫人給你生了個大胖小子,母子平安喲~”
任家從此有了自己的少爺,任鶴生。這個集眾人希望與祝福的老來子,富甲一方的少年繼承者,還有那出生那天的異象,任小少爺一下子成為了小小仙龍鎮的焦點。任少爺也是不負眾望,三歲吟詩,五歲著文,八歲時神童之名就傳遍了方圓百裏大大小小的鎮子和村莊,活脫脫又是一個文曲星下凡。
而且咱任少爺長的也好,小時候唇紅齒白明眸善目,任家人打扮好了往外一領,活脫脫一個小仙童下凡,誰看著都忍不住去親近親近,任小少爺也不怕生,無論你是扮鬼臉也好,給糖吃也好,他就拿他那雙水汪汪的黑眼睛瞅著你抿著嘴樂,笑的那叫一個甜,直接秒殺一眾大姑娘小媳婦;等到任少爺長大了,眉目長開了,劍眉星目風神俊秀的,一逛街或是馬車上露那麼一小臉,所到之處又是一串高亢興奮的尖叫,外帶一群同齡人咬牙切齒的不屑憤怒。
不消說,任鶴生是任老爺最大的驕傲。
不過這個“驕傲”也會讓任老爺頭疼不已——任鶴生對經商完全沒有一絲的興趣。
任鶴生從小愛書,家中藏書沒有萬卷也有千卷有餘,任老爺和任夫人都認為這是件好事,對任鶴生讀書也是大大的支持,可隨著任鶴生越長越大,也不知是不是聖賢書的熏陶起了作用,任鶴生的性子越來越淡,十四中了秀才,十六中了舉人,讀書之路是越來越平坦,對任家的生意倒是看不出半分興趣。
任老爺頭疼了,試著讓自家兒子代著他去談了幾次生意,結果是談一次砸一次,後來,在又搞砸了幾次比較大的生意之後,任老爺終於是放棄了讓任鶴生接管生意的想法,不在讓任鶴生插手自家的生意,隻叫他好好讀書,考取功名,為任家光宗耀祖,至於生意這邊,則是培養了幾個從小陪在任鶴生身邊較有經商天賦的小廝做掌櫃,這幾個孩子都是孤兒,從小就養在府裏,對任府是忠心耿耿,對自家少爺是崇拜有加言聽計從,若是以後任鶴生真的無心於此,任家也不至於沒落。
任鶴生倒是樂得輕鬆,從此以後便開始一心讀書。
任鶴生18歲那年,任老爺在見(xian)龍山上給他修了個別院用來溫習功課,地方是任鶴生自己選的,離著見龍潭不遠,幽靜深遠,遠離人群,任鶴生很喜歡,等莊子建好後,他三天兩頭的往山上跑,任夫人怎麼勸也勸不住,最後,隻是給他搭了一個照顧他生活起居的小廝,每個月上去看他一兩次,也就讓他這樣在上山長住了。
關於見龍潭,任鶴生多少也是知道些。
仙龍鎮之所以叫仙龍鎮,就是因為這見龍山上的見龍潭。傳說在很久以前,有樵夫上山砍柴,疲累之時,見到這潭水清幽涼爽,便在此打瞌睡,在半睡半醒之間,忽覺天色陰暗下來,一睜眼,便見一條通體漆黑的五爪巨龍在自己頭頂盤旋,驚駭之際,隻見一對燦金巨瞳從自己眼前晃過,轉眼間,從龍頭到龍尾便消失在了潭水裏,波瀾不起。這樵夫在地上坐了好一陣,雙腿才能恢複行動,他下了山後,把這次見聞說給村裏人聽,村裏不信的要占大多數,但是這山上的潭水中有黑龍居住的消息也就這樣傳開了。這潭水這山這村從此就叫了黑龍潭黑龍山黑龍村,但後來有個來上任的縣官,覺得這樣的名字實在晦氣,又給改成了見龍潭見龍山仙龍鎮,大氣些,也好聽些。即使在任鶴生看來,這幾個名字根本也就沒什麼區別。
任鶴生平時沒事時就愛往這見龍潭,他愛極了這潭水,“青樹翠蔓,蒙絡搖綴,參差披拂”古人樂靜賞幽的雅興,確實是有幾分意思。
平日吃完早飯,任鶴生總來來這潭邊坐坐,在這裏他感覺心靈格外的平靜,溫習的效果也比其它地方更好。
後來,任鶴生更愛往這潭邊跑了,隻不過這是後話,先按下原因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