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0 燙繭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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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層】
裴謹楠一覺醒來,頭疼欲裂,好像一把鐵錘又把囟門敲開。他迷迷糊糊,眼皮沉得似墜了烙鐵,又熱又疼,連帶著視線也模糊了,像是在水裏視物。口幹舌燥,喉嚨被吸進呼出的氧氣和二氧化碳喇的生疼,唯獨沒有水蒸氣的滋養。
啊……不是說笨蛋都不會生病的嗎?
熱度持續攀高卻絲毫沒有出汗的跡象,裴謹楠忍不住喉嚨裏的痛癢,咳嗽起來。沒想到一咳嗽竟然停不下來,每次吸氣都誘發下一次從肺裏來的震動,粗糙急促的呼吸簡直像哮喘。
裴謹楠每咳嗽一下,胸口都像被猛擊一下,徹底體驗了胸口碎大石是什麼感覺。直到嘴裏都有了血腥味,他才將將停下來。
草泥馬,好難受,要被燒死了了嗎?他終於墮落進但丁的地獄裏去了嗎?
裴謹楠偏過頭,有個黑糊糊的身影在他眼前轉圈的晃,晃得他想給它一巴掌,好讓它停下來。
但是裴謹楠沒有一點力氣,隻能疲憊的合上眼睛。
【表層】
“高燒引發肺炎。”路黎拿著手裏的血常規化驗單,隨手拍了拍裴謹楠的胸口,聽裴謹楠反射性的咳嗦了兩聲,再次確定了自己的判斷。
謝顯站在旁邊,嗯了一聲。
路黎對旁邊的護士說:“頭孢,趕緊掛。”
護士立刻跑出去去開單子。
路黎身上披著白大褂,懶洋洋的靠在牆上,頭發還翹著幾根。雖然一副剛從被窩裏爬出來的樣子,其實今天他很難得的早上七點就起床了。
謝顯似乎有些精神不振,低著頭,默默的看著裴謹楠發紅昏睡的臉。
他最近一直在家忙A城那邊事情,唐把所有責任全部都推到他身上,被激怒的催命狂魔要求他二十四小時開著視頻以便監視他工作,唐卻半夜三更突然來電話,讓他下樓接裴謹楠。
他飛奔到樓下的時候,裴謹楠躺在開著窗子的出租車後座裏,睡得跟死豬一樣,一股濃烈的酒味一靠近就撲麵而來。
謝顯付了錢,把人往上拖,然後接著忙工作,直到早晨他聽到似乎要把肺咳出來的咳嗦聲,才發現裴謹楠發燒的很嚴重,而且根本醒不過來。
謝顯看著躺在床上的人,突然有一種害怕的感覺,並不是那種擔心的慌亂,而是更深層次的恐懼。
這恐懼讓他想起雜亂肮髒的貧民區,永遠是灰色的天,幹不完的酒店工作,還有默不作聲拿著電話的母親蒼白無生氣的側臉,而電話的那一端,是永無止境的忙音,還有最後,她摘下氧氣罩時,望向他的冰冷的眼神。
謝顯兵荒馬亂,卻又如墜冰窟,最後不知所措。
護士在旁邊掛水,路黎攪了攪支起來的亂發,說話帶了點責怪的意味:“這肺炎一看就是拖出來的,之前發燒怎麼不給他吃藥?”
謝顯目光呆滯,愣了半天,才慢慢開口:“不知道。”
路黎皺眉,不做聲的重新打量謝顯:“算了,反正送醫院了,好好養著。看他睡的死豬樣,估計最近工作也累死了,才身體虛弱,抵抗力低下。我先走了。”
謝顯點點頭,路黎便出門了。護士紮完了針,告訴謝顯快打完的時候記得找她換藥,也出去了。
謝顯站了一會,突然感覺無線疲憊。他找個椅子坐下,就這麼直勾勾的看著裴謹楠。
太陽從單人病房的窗戶照進來,光影正好在兩人之間割出一道凝結了空氣的牆壁,謝顯在明,裴謹楠在暗。謝顯背對著光,影子被拉在地上,明暗的界限幹淨利落如同儈子手的鐮刀,手起刀落,將他的影子斬首示眾,頭便滾沒在陰影那一邊,看不見了。
謝顯知道自己累的時候、醉的時候就會想起以前的事情,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他一般會倒頭就睡,直到天昏地暗。一覺醒來,之前想的什麼就全部忘了,再重新開始快意人生。
現在他累的要死,已經開始不停的胡思亂想,可是裴謹楠在他眼皮底下病著,他睡不著。
他總覺得該做點什麼,於是又像之前在家裏時一樣,猛的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桌倒了一杯水。
對熱水的時候差點燙到手,他罵了一句操,然後端著水杯站在病床旁邊,依舊什麼也沒做。
記憶中,上一次他做這種姿勢的時候,臥在病床上的母親斂開眼皮,平靜的對他說,走開。
謝顯看裴謹楠的唇幹的發白,便拿了棉簽,沾濕了,蹲下身,想給他潤唇,但是他的手掌懸在半空良久沒有動。
謝顯看著那隻顫抖的手,那已經是一隻成人的右手,這隻手布滿了粗糙的掌紋和老繭,它端過無數盤子,簽過過億的合同,甚至端著槍殺過人,但是卻不能落下來,溫柔的給自己喜歡的人潤一下嘴唇。
謝顯自暴自棄的丟了那根棉簽,用手捂住了眼睛。
【謝顯】
有誰能告訴我,相守一生,是不是猶如燙繭?
在冗長的灼熱和煎熬中,把自己的生命一絲絲一縷縷的拉拽出來,變成陽光下展開的通透磨砂。
而那個最後虛透的我,盡一生所能,不斷的付出生命力,直到最後枯竭,卻隻變成一個驚世駭俗的醜陋麵孔,從此淪為死胎。
本來,從最初,這便注定是一場失敗的作繭自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