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近中天，步甲打個哈欠回家睡覺，葉見微則徑自折身去高壓水柱區拆下四根高壓水管，左右手臂各繞一根，腋下夾兩根，齊刷刷對準趙虎兕後連招呼都不打就開噴。
    這種高壓水管是消防用品，平時一根水管就需要兩三個消防兵合力控製，否則水管會在水柱衝出時形成的強大反作用力下四處亂竄，但此刻四根粗壯的水管在葉見微手裏卻像被鑲死在牆上，別說失控，甚至連小幅彈跳都沒有發生。
    人為控製下，水勢比剛才跑障礙時更加恐怖，趙虎兕現在的感覺就像置身百丈飛瀑之下，水壓如有萬鈞之勢向他傾泄而來，忍不住後撤一步，臉頰生疼，承受最大程度衝擊的胸腹更是如墜樓砸在水泥地上般鈍痛不已。
    趙虎兕沉肩屈膝將重心下移穩住身形，頂著震耳欲聾的浩大水聲大喊道：“葉先生，請告訴我訓練的內容和目的！”
    “知道短板效應麼？”葉見微反問道。
    “聽老和尚說過！木桶能裝多少水取決於……咕咕，最短的那塊木板，劣勢部分決定……咕咕，整個組織的水平！”趙虎兕嘶吼般回答，艱難地眯著眼，短短一句話下來也不知被灌了幾口水，但強勢衝擊並沒有影響他大腦正常運作，情勢越是緊急，就越要保持冷靜，這是他這些年在危機四伏的深山野林打獵，一把汗一把血刻骨銘心得到的經驗。
    “從剛才障礙跑的情況看，你的短板是高壓水區和鐵絲網，前者拖慢了你的推進速度，後者更讓你寸步難進，因此接下來針對這兩樣反複練習，直到你將劣勢化為優勢。”葉見微簡明扼要地解釋完，便徹底進入了讓法國外籍軍團的受訓傭兵聞風喪膽的教官模式，麵沉似水，抬高音量命令道：“不要光站著，僅僅承受水柱是不夠的，你要能在水柱中保持行動自如，跑起來！”
    趙虎兕依言開始迎著水柱衝刺，但這幾股水柱能從直接地麵射向幾十米高空，威力就如穿甲彈，正麵拍擊在血肉之軀上的破壞力無疑是驚人的，一般人恐怕照麵之下就被拍倒在地昏迷不醒，趙虎兕也隻能在靜態中保持穩定，一旦動起來，身形驟變導致原本平衡的受力狀態發生變化，水柱就像受到挑釁被激怒的暴龍般咆哮著阻住趙虎兕的腳步，擊偏了他的前進方向。
    “你這跌跌撞撞一步三晃的算什麼？喝醉了耍猴戲麼？區區幾根高壓水柱都應付不了，簡直是人渣。”
    轉變模式的葉見微此時已經撕下溫文爾雅的麵具，薄唇開合吐出極盡譏諷和傷人的話，“看來我想吸納入隊的是個廢物，以後出任務要不要我們背著你，無微不至照顧你，仗也不用打了，光圍著你鞍前馬後噓寒問暖確定你不會掉隊吧。”
    “你才廢物！”趙虎兕被激得興起，和葉見微一樣從常態切換為戰時狀態。
    牙關一咬，這虎犢子剛剛還被水柱衝得撲朔迷離的雙眼猛然睜開，一抹刀口舔血的猙獰鋒芒躍然浮現。
    趙虎兕被水柱拖拽的雙腿狠狠一踏，力道幾乎能在堅硬水泥地上留下兩個凹坑，與之相應的恐怖反衝力讓他導彈般爆射而出，疾奔中身體呈完美流線形，就像庖丁手中那柄精準到細枝末節的解牛刀，一路遊刃有餘將試圖阻撓他的水暴龍骨肉分割切斬零落。
    水花四濺中，趙虎兕勢如破竹地衝到葉見微近前，然後戛然刹住，腳一跺，猛然擰轉腰身，一記平地驚雷威力十足的八極拳貼山靠靠向葉見微，後者手臂在控製水柱，雙腿則微微錯開作為支撐，整個正麵幾乎是門戶大開，趙虎兕有信心一靠把沒有防備的他撞飛出去。
    然而……
    “小家夥，襲擊教官可是很嚴重的違例。”葉見微仿佛早料到這隻虎犢子會反被動為主動，在趙虎兕蓄勢攻擊前就迅速關掉水閥，手腕一提一抖，兩條瞬息軟化的水管如碗口粗的巨蟒噬人，緊緊纏住自投羅網的趙虎兕。
    “念你是初犯，這次我就不計較了，再有下次我會毫不猶豫動用私刑。”葉見微俯視趙虎兕，這個據說每年都會在法國外籍軍團的新人訓練中搞出人命的餓鬼正越發露出青麵獠牙的端倪。
    趙虎兕卻不怕，甚至虎虎生威地瞪回去，一句話，小爺是從小在深山野林野獸群裏被嚇大的，別和我玩威懾恐嚇高壓政策那一套，敢罵我的，就算你真是開鬼門時放出來的孽障我也照揍！
    “接下來練習匍匐前進。”心裏挺中意這虎犢子的桀驁，葉見微麵上卻寒聲道：“事先聲明，剛才障礙測試過鐵絲網時是繼續還是就此打住由你自己定，但在訓練中，除非我認為訓練目的達成並叫停，否則別說扯破褲子，你就是扯破蛋也得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地繼續爬，除非你不想進我的傭兵隊，不想知道秦廣王的下落了。”
    趙虎兕微怔一下，這天大地大，眾生萬象，但能讓他屈服退讓的東西其實很少，眼下葉見微一針見血地抓住了其中一樣，讓他不得不一點一點收起倔強的眼神，定定點頭表示會聽話。
    一般而言，四十公分以下低姿匍匐前進的動作要領是先屈回右腿，伸出左手，用右腿和左臂的力量使身體前移，同時屈回左腿，伸出右手，再用左腿和右臂的力量使身體繼續前移，如此循環交替。
    趙虎兕掌握得相當不錯，推進速度飛快，但葉見微仍然不滿意，“我的要求是前進時無論周圍環境如何，你身體最高位都必須始終低於二十公分，哪怕你身下是荊棘叢也要當平坦沙地蛇行過去！但你現在身體抬得太高，尤其是屁股，如果我是敵方狙擊手，六百米開外就能一槍狙中你！”說著，葉見微一腳踹下，堅硬皮革質地的軍靴狠狠踏在趙虎兕小幅抬起的臀部，速度之快力道之大直接把趙虎兕整個人往下壓了十幾公分，要不是一直咬著牙關，絕對會啃上一嘴泥。
    葉見微的要求遠遠超出傭兵測試的標準，換做法國外籍軍團剛招募的誌願者，甚至是已經完成訓練的普通士兵，恐怕都無法讓他滿意，更別說趙虎兕一個沒有任何行軍經驗的半大孩子了，此時若有任何軍隊的教官在場，勢必都會非議葉見微揠苗助長。
    但葉見微卻清楚，這隻敢在受訓時冒大不韙襲擊他的虎犢子潛力極大，自己所要做的就是用讓人目不忍視，或是他最難以忍受的方式踐踏他的底線，就像在高壓水柱訓練時那樣，強硬粗暴甚至耍些手段來釋放他未曾調用的能力。
    漸漸地，天邊露出微微亮色，破曉之光驅散濃重黑雲，刺破晦暗夜幕，陽光從視野盡頭天地一線處迸射開，並以極快速度覆蓋了泱泱大地，算起來，第一階段的匍匐訓練已經進行了三個多小時，饒是趙虎兕那顆聰慧過人的腦子都已經記不清他被葉見微踹了多少下，總之屁股上烙下幾個清晰鞋印，接下來幾天根本沒法落座是一定的。
    換做是別人，早累趴下或是撂挑子走人了，但這虎犢子竟隱忍著沒有爆發，且收斂起鋒芒和棱角，對葉見微口腳並用的訓誡照單全收，臥薪嚐膽般卯著一股狠勁誓要完美達成他那近乎嚴苛的要求。
    葉見微攏起長眉，舟車勞頓再加一夜未眠並沒有給他留下萎靡不振的痕跡，淺灰色的眼睛俯視著匍匐在地同樣元氣滿滿的趙虎兕，眼神微微波動，他早先就知道這虎犢子腰身精瘦臀部挺翹身形極為驚豔，現在貼身背心和收緊的皮帶更將這些優勢表露無遺，當他用腿蹬地時臀部順勢輕抬，腰臀銜接處勾勒出的弧線簡直讓人血脈賁張。
    葉見微心念一動，在他又一次將臀部抬得過高時，不再用腳踹，而是蹲下身，伸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一把。
    “！”虎犢子驚而回眸。
    被踹了小半夜，他對葉見微的下腳方向和力道了如指掌，甚至都認得葉見微的鞋底長什麼樣了，剛才受到的攻擊絕對不是來自他的軍靴！
    葉見微非但沒有被識破的難堪，反而勾起五指得寸進尺地在虎犢子屁股上掐了一把，陰測測笑道：“看來棍棒教育沒什麼成效，那這樣，我不踹了，這次你抬高身體我隻掐一下以示懲戒，下次你再抬，我就扒了你的褲子，把你按在我腿上打屁股。”
    “你……”虎犢子滿臉通紅，那紅暈不是爬了幾個小時累的，而是羞的，翩躚在他臉上的和煦陽光打出一層細細暖暖柔光，邊緣發亮的濃密睫毛因為氣惱和窘迫輕顫著，如草長鶯飛時的拂麵春風撩撥葉見微的心坎。
    顯然是被踩中了七寸，接下來幾百米的匍匐中虎犢子再沒撅過屁股。
    葉餓鬼不由又是欣慰又是無限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