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提在莊儲的承陽殿整整呆了兩日，這期間不斷派人去丞相府問話，得來的回複隻有輕描淡寫的一句：公主還在昏迷中，重傷不治，不知何時醒來。
    “這個舒格，鐵了心的跟朕杠上了。”
    莊儲悻悻地把來自丞相府的書信摔在桌上，濺起的墨汁滴到他的衣袖上，洇了一小片黑色出來。
    煞提正坐在太師椅上讀《政論》，看著莊儲氣急敗壞的樣子便放下書走過去。一股墨香順到他的鼻子裏，煞提從衣服裏扯出一方絲帕，低頭細細擦著莊儲袖子上的汙漬，輕聲細語地開口：
    “他不是跟你杠上，他一心向著莊朝基業和你的皇位穩固，怎麼舍得和你作對？他這樣做，是在逼我，逼沙朽山，逼所有身在泰京城內的沙智人。”
    莊儲略想了想，有所頓悟，開口問道：
    “朕隻以為舒格完全是為了蒙尼敏的傷在宣泄不滿，並且伺機報複蘇克詞，卻沒有想到這一層。”
    煞提輕笑，將手中沾染了墨跡的絲帕攤開。點點漆黑的汙漬左一塊右一塊，將好端端的白帕子弄成了花帕子：
    “舒格啊，可是縱橫朝堂近四十年的老臣了，無論身心都已經深沉到我們想象不到的地步，怎會因為憑空出現的蒙尼敏便如此輕易的意氣用事？若是今天的位置調換一下，我是遼疆的一心對你存有愛慕之心的王子，他舒格也定會二話不說地這樣助我。什麼綱常倫理門當戶對，他眼裏隻有這江山社稷而已。”
    莊儲皺起眉頭，不悅道：
    “這個江山本來就是沙智數以萬計的勇士和冥禮王助我打下的，如今天下安穩了，便要將出生入死的將士們趕走，叫天下人如何看待王室？”
    煞提將手中帕子遞到莊儲眼前，說：
    “如果我是舒格，一樣會這麼做的。天下隻有一個皇帝，而皇帝身邊是萬萬不可有能與之匹敵的力量的。也許一夕之間，曾經出生入死的兄弟便會倒戈相向，要了你的命。沙智王當年為了抹去自己政事上的汙點都能這般對待身為親生骨肉的我，更何況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外族人？有些東西一旦變質了，就髒了，如同這帕子一樣。”
    煞提的抬在莊儲麵前的手忽地又垂了下去，莊儲看過去，滿眼都是煞提漸漸顯出哀愁的麵龐：
    “莊儲，我今天與你說這些話，其實是想告訴你，蘇克詞與沙朽山早已情深意切並且私定了終身。如今沙朽山看著蘇克詞在天牢受苦卻無可奈何，他又素來重情重義，若是我們再不把蘇克詞放出來，恐怕沙朽山便要領兵劫獄了。”
    空氣仿佛刹那間凝固，莊儲一動不動盯著煞提，那絕色的眉眼對他來說依舊是如畫般熟悉，可是此刻又無比陌生。如果可以，他死都不願說出內心的猜想，因為不情不願，他開口的聲音都是沙啞的：
    “沙智族在泰京城內最大的首領便是你，你隻說沙朽山會為了蘇克詞造反，難道他造反，你便不造反了嗎？”
    煞提將臉別過去，不敢看莊儲的眼睛：
    “我一定也會的，隻不過，有些話我無法開口。”
    莊儲一把掐住煞提的肩膀，聲線顫抖：
    “所以你就饒了這麼大的圈子，隻為了讓我自己領悟，然後自己說出口？如今蒙尼敏昏迷不醒，你居然用造反來威脅我？我答應過你定會保蘇克詞平安，可是煞提，你竟如此逼我？”
    這是第一次，煞提見到莊儲對他如此大動肝火。莊儲發紅的眼眶，莊儲用力捏緊的雙手，莊儲額頭暴起的青筋無一不在折磨著煞提的心。可是他別無他法：
    “我沒有辦法，蘇克詞已經等不了了，再拖下去他會死在大牢裏的！”
    莊儲抬起頭，用手捂住眼睛，好一會兒才用通紅的眸子看向煞提：
    “那我呢？你眼裏隻有你的民族，你的朋友還有那些我連想都不敢想的，隻屬於你和別人的記憶。煞提，我在你的心裏到底是什麼啊？你從頭到尾你愛過我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