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前塵顧朝 第二十四章 左為歧途行路難 右乃霾愁離恨天(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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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第一次,扶淩用如此莊嚴的語氣對他說話,他肅穆的神情讓煞提開始後怕。但是煞提隻是苦笑了一下,窗外西北風呼號卷起千堆雪,透過房門的縫隙灌進寒氣。煞提衣著單薄,瑟縮著肩膀走到床邊給莊儲蓋好被子。
“即便從今以後我再無自由之身,這一輩子都必須聽命於滅千寒,隻要莊儲的腿能夠治好,並且一世平安,我便無悔。”
燭火搖曳下,煞提的臉被罩上一絲溫柔似水的暖意。扶淩直勾勾地盯著,心中鬱結的同時,不由自主地開始痛恨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痛恨什麼,滅千寒是至高無上的擁有絕世武功的颯雪宮宮主,是這天下他唯一敬重的人物。而煞提與他的驚鴻一麵令他每夜輾轉反側,思念已深。莊儲更是與他毫無瓜葛,若真要說起來,他身為黑風教的教主,而莊儲因黑風散身患腿疾,應當是莊儲痛恨他才對。
扶淩雖武功高強,貌美驚人到雌雄莫辯,從頭到腳都透露著一股千年狐狸般的妖媚精明,但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麼的荒唐笨拙。可是荒唐如他,笨拙如他,盡管不願承認,但他還是不得不麵對自己的內心——
他扶淩,江湖上人人聞風喪膽的邪教頭子扶淩,一個眼神便使世間男女神魂顛倒的扶淩,一個覆手便能在大莊朝掀起腥風血雨的扶淩,喜歡上了世人無比唾棄的閹人王妃。
他喜歡煞提,不知從何而起,更不知何時情滅。
原來是這樣,原來我是喜歡你的。
“喜歡。”
這兩個字從扶淩嘴裏念出來,先是舌與齒相碰撞,然後嘴唇慢慢舒展,蕩漾開滿心的歡喜和糾結。
“你說什麼?”
煞提聽到扶淩語焉不詳的支支吾吾,不解地回頭問道。
而扶淩竟然臉紅了,盡管那抹紅暈和體溫被及時察覺後用內功掩去,可是這該死的莫名其妙的心跳卻怎麼也不受他功力的控製。
沒有得到回答,煞提低下頭繼續照顧莊儲。
床上那挺拔的身體和俊美的眉眼死寂一般,如同僵屍一樣一動不動。扶淩看過去,他想他終於明白自己為何痛恨了。
如若不能與你一起,遇人恨人,入世恨世,那便是我最深的痛。
而莊儲躺在那裏,他動或不動作,說或不說話,都是橫亙在我和你之間最遙遠的障礙。邪教教主的世界裏,障礙是必須要根除的。盡管扶淩和黑風教隸屬於颯雪宮,但是一黑一白,改變不了的永遠是他身上的邪惡之氣。
“讓開吧,我該為他療傷了。”
扶淩走上前去,他原本暗紅色流轉的瞳孔變得猩紅一片,一股難以忽略的力量似乎環繞在他的周圍,盡管煞提無法用肉眼辨別,但是他能夠感受到扶淩周圍環繞著黑色的罡風,那罡風,很危險。
煞提雖然不懂得江湖之事也不會半點的武功,但是他也明白,扶淩現在根本不在一個正常的,可以為莊儲療傷的狀態。麵前的扶淩根本不是他所認識的扶淩,完全就是變了一個人。
“我再為莊儲擦擦身子,你再等一下。”
煞提強裝鎮定退到床邊,稍微張開一點手臂。
不管扶淩在剛剛自己沒有注意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他都可以確定,此刻的自己幫不上扶淩半分。他能做的,就是盡可能保護莊儲的安全。因為扶淩一直在盯著莊儲,那眼神中有令人驚心動魄的殺意。
“擦什麼身子!我不許你再碰他!”
誰知煞提的一句話竟觸了扶淩的逆鱗,扶淩眼睛猩紅更甚,仿佛充斥了滿眼的鮮血。他一把握住煞提的手腕,力量之大令煞提疼得冷汗直流,手腕處也瞬間青紫一片。
怒意迸發的扶淩在屋內發起功,整個屋子開始噴薄出刺眼而使人眩暈的紅色光芒,那光芒的力量無比巨大,竟然透過屋子使整個王府陷入了紅色的魔障之中。蘇克詞和王府裏的下人,以及西異國的客人們紛紛被這光芒嚇了一跳,立刻順著光源跑到煞提的院子裏。
可扶淩聽到人群簇擁的聲音後,黑色錦服的衣袖一甩,人群第一層的下人們便口吐著鮮血倒在了地上。蘇克詞呆若木雞地看著倒地不起,已經是魂歸西天的下人們,迅速伸出手攔住後麵的人。房間的窗子映出扶淩捏著煞提的倒影,蘇克詞甚至可以從這倒影中看到煞提疼痛得開始顫抖,他死死地盯著捏住煞提的那隻手,胸口不定的起伏,腦袋開始飛速運轉想著辦法。
“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忽然之間變成這樣?剛剛不還好好的嗎?”
因為無法忍受的疼痛,煞提竟硬生生的被扶淩捏出了眼淚來。發燙的熱淚滾過煞提的臉頰,也滾過他虛弱質問的嘴唇。
“因為我不喜歡,我不喜歡看到你為床上的這個人犧牲自己。”
扶淩更加貼近煞提,他的性感的薄唇貼著煞提光滑如玉的額頭,語氣十分危險且病態地喃喃。
“那是我自己的事,與你何幹!”
煞提再也受不了這樣痛苦的折磨,拚了力氣叫出聲來,並且把扶淩狠狠推開。
隻在一刹那間,屋中的紅色光芒更加刺眼,那種讓人無法直視的能量似乎要把煞提生吞活剝。扶淩終於喪失了全部的理智,他瞬間騰起躍到床上,扼住莊儲的脖子,輕而易舉地將莊儲提起來,像提起一個孩子那樣不費吹灰之力。
而莊儲依然閉著眼睛毫無知覺。他在扶淩的手中,如同一個玩具一般脆弱無助。
扶淩邪笑著看著煞提,那目光是在告訴他:
看,隻要我願意,隻要你與我嗆聲,我弄死你的心上人就如同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
而扶淩確實也是這樣做的,他輕輕抬起手臂。莊儲整個人穿破屋頂飛上了天空,紅色的光芒穿過房頂照耀於蒼穹,而莊儲頃刻間消失在空中,不知被扔到了哪裏。
“莊儲!”
煞提‘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一聲嗚咽之後,開始往屋外爬去。
“誰允許你走的?嗯?”
扶淩站在床上,朝煞提伸出手。隔著空氣,煞提被無法反抗的力量淩空送入扶淩的懷中。而煞提像隻失了魂的精致但破碎的娃娃一般呆呆地看著屋頂的窟窿,目光渙散嘴唇微張,久久無法恢複正常。
得不到回答,扶淩抬起煞提的下巴,狠狠問:
“我再問一遍,誰允許你走的?”
話音未落,屋內的紅色光芒頓時銳減,同時伴隨著一聲悠遠而空靈的聲音:
“我允許的。”
蘇克詞在院中攔著身後的眾人,還未反應過來那飄渺的聲音是從何而來,就看見一縷閃亮如白晝的身影落在了屋頂上。滅千寒的麵色是從未有過的慍怒和冷酷,他銀白色的眼眸流轉,目光冷冷地定在蘇克詞身上,啟唇道:
“莊儲身在千巒山之巔,派人把他接回來即可。”
蘇克詞被滅千寒無與倫比的氣魄所震懾,隻能呆呆地回答:
“是。”
滅千寒從屋頂的窟窿飄進屋中,一眼就看到了被扶淩鉗製,並且已經是失魂落魄的、眼睛失去了任何光彩的煞提。他眉間的雪蓮寒光迸現,從扶淩的手中奪過煞提,一個優雅的反手便把扶淩甩到了地上。
“當年我叫你入我颯雪宮,允許你修煉颯雪寒掌,不是為了讓你有朝一日再用你已經走火入魔的邪功害人性命的。”
滅千寒的聲音很輕,卻帶著讓人不寒而栗的威嚴,仿佛他站在這裏,即便窮困潦倒,也擁有讓天下臣服的驕傲。
從別院聞風而來剛剛趕到的冥禮王緩緩走到屋外,透過窗戶看到滅千寒的麵目,一向無所畏懼的他竟然驚恐萬分地睜大了眼,當即便摔在了地上,口中含糊不清地自言自語:
“怎、怎麼、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