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前塵顧朝  第十八章 若為麵麵相掩去,不如拂遮穿腸虐(二)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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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異域傳說中,並渺都的存在並非像在大莊朝流傳的那樣荒涼清冷。這樣的流離於繁華盛世的地方,在向來追求浪漫自由又不拘小節的西異國,反而有著令人不禁心生向往的神秘。
    白雪皚皚中,大風席卷起飛舞的雪花碎片,凜冽而縹緲的白色颶風盤旋在並渺都的城樓上空,把並渺都襯得如同一座危險而未知的仙境一般。
    朦朧而模糊的視線中,三個模糊的小點立在並渺都城樓上,莊儲望著城樓下聲勢浩大的隊伍,憂慮之意全部凝聚在他墨黑色的瞳孔之中。煞提捕捉到莊儲神色的變化,輕輕覆上莊儲的手。比羊脂白玉還要細嫩的觸感在手心滑動,讓莊儲略微緩和了下來。
    煞提回頭對蘇克詞輕聲說:
    “蘇太醫,通知下人,四皇子當初遷到並渺都時為了方便行走帶來了一副禦賜的金拐杖。如今寒冬已至,四皇子腿疾複發,那拐杖需要重新拿出來,送到四皇子的房中。”
    蘇克詞抬眼微怔,隨即眼珠靈動地轉了轉,又恢複了那幅斯文潑皮的樣子,微微做了個揖,道:
    “四王妃當真是體恤夫婿的第一人,讓微臣著實感動,微臣這就去辦。”
    煞提勾起嘴角,皮笑肉不笑間別有一番風流韻味:
    “蘇太醫怎可對王妃行拱手之禮,簡直是大不敬,這若是在宮中,定要被無數眼睛當做眼中之釘稟報聖上了。”
    蘇克詞不要臉地笑了,再次做了個揖:
    “四王妃疼臣,臣心中自然明白。微臣這就告退了。”
    說罷,蘇克詞立刻夾著狐狸尾巴灰溜溜地跑開了,跑到城樓樓梯的拐角處時還絆了個趔趄,差點一個跟頭就著樓梯滾落下去。煞提看著蘇克詞丟醜的樣子不禁哈哈大笑,莊儲輕輕瞥了蘇克詞一眼,若有所思地擺正煞提的身子,讓他正對著自己。
    “堂堂四王妃怎能當著夫君的麵與其他男人調笑?”莊儲佯裝惱怒“簡直是有傷風化。”
    雖說莊儲是假裝生氣來唬煞提的,可是他忘記了,他生氣時的神色和氣勢是在指揮千軍萬馬之時實打實地練出來的,不要說煞提,就連仁武大帝見了都要抖上三抖。而現下他不帶遮掩地黑起臉色直盯著煞提,一時間讓煞提的心跳都漏掉了好幾拍,緩過來的時候,已是‘撲通撲通’地懸在嗓子眼了。
    煞提是真的嚇到了,向來被莊儲溫柔對待的他忽然忘了說話,心中像個孩子一樣慌慌張張,小手哆嗦著指向城樓下麵,說:
    “該。。。該開城門了。。。”
    等到莊儲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嚇到了煞提的時候,煞提已經六神無主地跑下了城樓了。剛才還有說有笑的城樓此刻隻剩下他獨自一人,莊儲無奈地笑笑,一陣帶著寒意的刺痛突然像成千上萬跟細小的銀針一樣刺進他的膝蓋中。莊儲猛地彎腰用手捂住右腿,冷汗幾乎是立刻就從他的額頭蜿蜒流下。
    疼痛難耐令人生不如死,莊儲無力地伏在地上,疼痛使他的理智一點一點在流失,然而最後的理智促使他立刻起身,走下城樓。
    眼前的一切兀自變得模糊,樓梯的台階也變得密密麻麻,如同幻影一般在眼前來回變幻,就是不能定格下來。莊儲深吸一口氣,寬大卻無力的手掌死死攥住樓梯扶手,終於壯著膽子伸出腳踩了下去。
    冥禮王帶著隊伍在並渺都的城門口等待許久,不耐嚴寒的士兵都已按捺不住刺骨的寒冷。他調頭穿過士兵,驅馬來到隊伍中唯一的轎子旁,敲了敲轎子的門,說:
    “娘娘,大概是我們來得太突然,並渺都一時還未打開城門。這邊塞的冬季如此天寒地凍,你還好嗎?”
    轎子中靜悄悄的,無人應答。冥禮王也不慌不忙,不急不躁,就這麼在轎子邊上等著,臉上帶著豪邁的笑意,沒有半點牽強的痕跡。他的臉因為久不經嚴寒被凍得通紅,胡子上早已掛上了一層寒霜,看上去強大而又令人心生疼愛之感。
    半晌,轎子的門才從裏麵被慢慢打開,莊孟氏微微探出頭來,在看到冥禮王時,她愣住了。
    冥禮王仍是笑著問道:
    “冷嗎?”
    莊孟氏身上披著厚重的裘皮大氅,轎子裏還有香爐用來取暖,她才是隊伍中最暖和的人,可冥禮王仍是不放心的時時不忘詢問她。
    一時間,及其複雜的情緒湧上莊孟氏的心頭,他看著冥禮王粗獷又單純的臉,抬起纖細的手擦去冥禮王胡子上的白霜,笑著說:
    “我不冷,倒是你,冰天雪地的怎麼穿得那麼單薄?”
    說著,莊孟氏脫下了裘皮大氅,轉而披在冥禮王身上。白茫茫的雪地中,莊孟氏穿著薄薄的白紗單衣,裙角被狂風吹起,吹出轎子,在空中飄起一道雋永的弧線。
    莊孟氏仔細地給冥禮王穿上大氅,紗衣順著她的手腕滑下,露出一小段白皙無比的胳膊。冥禮王就這樣看得癡了,向來豪邁不羈的他此時臉上竟生出兩抹紅暈。穿好了大氅,莊孟氏才抬起頭,眼睛恰好撞上冥禮王紅著的臉。莊孟氏一時間覺得這冥禮王當真是可愛至極,情不自禁間竟笑出了聲。
    冥禮王這回是真的臉紅了,從淺淺的紅暈變成番茄般的通紅,看得莊孟氏更加笑意難耐。
    “我。。。我去看看城門為何還不開。”
    是在無法忍受這種尷尬,冥禮王轉身慌慌張張地駕著馬走開。
    莊孟氏噙著笑彎著嘴角看著冥禮王的背影,呼嘯的風毫不留情地打在她穿著單薄紗衣的身上,可她竟絲毫不覺得寒冷。想她在鳳鸞宮時,縱使風和日麗、烈日炎炎,都覺得渾身刺骨般的冰冷。
    小的時候,她常常聽父親講各種英雄豪傑的故事,每每講到這些,父親的眼中總是迸發出明亮的光芒和抵擋不住的熱情。那個時候她就知道,每個男人的心中都有一個永垂不朽的英雄夢。
    有多少男人畢生的心願,就是將這永垂不朽的夢變成永垂不朽的自己。
    仁武大帝是這樣,莊赫也是這樣,就連她的父親,似乎也有一點點這樣。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三個男人,都樂此不疲地做著這個夢。然而她隻覺得,他們是那麼的可憐。
    而此時,他看著冥禮王因為羞怯和尷尬而落荒而逃的背影,竟然覺得,這才是真正的稱得上英雄的人。
    “冥禮王。。。”
    從口中完整地念出這三個字的時候,莊孟氏便明白,她的一生,從此再無回頭路可以走了。莊赫,不過是她愛而不得的一個夢,就如同他的君王野心,不過是南柯一夢罷了。
    冥禮王駕著馬走到城門口的時候,城門正好從裏麵被打開。
    一個小廝從並渺都中跌跌撞撞地跑出來,嘴裏慌張著念念有詞:
    “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
    冥禮王一把擒住小廝,問道:
    “怎麼了?西異過冥禮王途徑並渺都,為何不見有人來迎接?”
    那小廝聽得冥禮王的話,竟也沒有絲毫的膽怯,眼中一股倔強的神色,說:
    “我們四皇子從城樓上摔了下來,腿疾又犯了,我現在得了四王妃的令要去沙智族找臨安君幫忙,饒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得給我讓路。”
    這話對一國之王說出來簡直是大逆不道,誅了九族也絲毫不為過。可冥禮王偏偏就欣賞這樣橫衝直撞且無所畏懼的人物,頓時對四皇子和四王妃也產生了強烈的好奇。
    他哈哈大笑一聲,說:
    “他沙智族也不見得有多大的能耐暫緩四皇子的腿疾,我這隊伍中的隨行太醫都是西異國最數得上的大夫,攜帶的藥材也都稱得上是稀世珍寶,有的寶貝隻怕在中原見都不曾見過。”
    那小廝略想了想,對冥禮王行了個禮,說:
    “奴才這就去稟報四王妃,請冥禮王稍等。”
    暖意融融的房間中,暖爐被擺得遍地都是,而與此同時,仍有端著暖爐的下人源源不斷地走進來。屋子的溫度已經遠遠超過的恒溫,正常人一旦走進來,便是滿身的大汗。
    煞提穿著單衣坐在床邊,輕輕地揉著莊儲的右腿,臉上滿是愧疚懊悔之情。
    莊儲躺在床上,臉色煞白,額頭上仍然不斷地湧出冷汗。可他看著煞提微微笑著說:
    “沒關係,不用自責,全都怪我非要耍弄你,害得你嚇到逃跑,也是我咎由自取。”
    煞提手上的力道忽然加重了幾分,他微微皺起眉頭,說:
    “既然你覺得這件事的責任全部都在你,那麼你答應我一件事,可好?”
    莊儲勉強笑了笑,問:
    “什麼事?”
    煞提神情嚴肅,雋麗的臉蛋莊嚴無比,他沉聲說道:
    “從此以後,再也不要為了任何所謂的平衡把所有的錯誤都歸結到自己身上。無論是腿疾複發,還是家事國事,再也不要一味忍讓了,好嗎?”
    屋子裏一瞬間變得安靜無比,莊儲沉默地看著煞提,而煞提則等待著莊儲的答案。
    寂靜無聲中,答案呼之欲出之時,房門忽然被打開。小廝不管不顧地走進來,也顧不上行禮,開口便說:
    “王妃,剛剛我被西異國的冥禮王攔住,他說他隨行的隊伍中大夫和藥材應有盡有,根本不用咱們去跟沙智族求藥破了頭。您看怎麼辦?”
    莊儲忽然閉了眼,那樣子是疲乏得不想聽這些事情。煞提無奈地轉過身,對小廝說:
    “放他們進來,讓蘇克詞去查看他們的藥材,我換身衣裳,隨後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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