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前塵顧朝 第七章 癡女芳華獨牽掛 隱世仙侶遁梨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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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當真是這麼說的?”
倚陽殿中,莊赫雙眉緊皺,雙手交疊於身後在殿中站著。他身上熠熠生輝的華服把他此刻盛怒的麵容襯托得更加可怕,憤怒的臉和身上繡著的呼之欲出的騰龍交相輝映。
“三皇子,這是臣的眼線親耳聽到的,實在不敢妄言。”
舒格躬身站在莊赫麵前說道。他雖與三皇子素來親近,卻也並未見過三皇子如此氣憤的時候。看來皇上在婚禮上對四皇子的傳話,定是讓三皇子有了強烈的危機感。
莊赫的裏衣內襯中,羊脂白玉隔著薄薄的一層衣裳泛著涼,與他的肌膚相近,讓他的身體也逐漸變涼。他稍微沉靜下來,對舒格說: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舒格告了別後便退下了,莊赫命其他下人也出了屋子,整個倚陽殿此刻隻有他一個人。再次從裏衣中掏出那枚玉佩,莊赫的神情由憤然變為悲傷。這皇宮之中,誰都知道三皇子是最肅然的人,一個連笑容都少有的人,更不會有人從他的臉上看到悲傷的神情。
開門聲響起,莊赫連忙把玉佩放回懷中,恢複了一貫的嚴肅模樣。
下人進來通報道:
“三皇子,皇後娘娘來了。”
莊赫麵色一滯,略有些不自然道:
“請母後進來吧。”
隨後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傳來,紅木雕花屏風後,莊赫還沒來得及看到皇後的身影,便已有濃鬱的香氣傳來,整個屋子頓時充滿了花香和胭脂混合的香味。說不上難聞,卻叫莊赫心生厭惡。
然而他隻能強顏歡笑看著他父皇的妻子,大莊朝的堂堂國母向自己一步一步搖曳生姿地走過來,然後坐到自己的腿上。
“我宮中眼線眾多,還是請母後自重些,免得你我都不好向父皇交代。”
莊孟氏笑靨如花的臉龐忽然凝固了,僵硬地從莊赫身上下來,卻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堂堂皇後在三皇子麵前窘迫得說不出一句話來。她仍是笑著,強撐著笑意道:
“我沒有想到…對不起,我日後不這樣隨便了。”
美人當前愧著麵容,莊赫卻絲毫不為所動,依舊冷著臉道:
“沒想到?若連這種事情都想不到,那麼母後是憑借什麼當上著心機最甚的一國之母的?怕是明明想到了,卻還故意為之吧!”
莊孟氏被莊赫毫不留情的話傷得蓄了滿眼淚水,她失落地低下頭,聲音黯然道:
“你若是心情不好,我便先走了。”
莊赫突然起身把莊孟氏抵在屏風前,麵色發狠,有力的手掌死握住莊孟氏單薄的肩膀,說:
“誰準許你走了?擅自走進來又要擅自離開,誰準許了?”
莊孟氏來不及回答,便被莊赫騰空抱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內殿,把莊孟氏摔到床上,一邊解著腰帶一邊說:
“若是不好好教訓你,怕是你用不了幾日便會背叛我了。”
後背被摔得隱隱作痛,然而下身卻痛得更加肆虐。莊孟氏抬起頭,身上的男人麵容冷峻,動作沒有絲毫的溫柔可言。
一滴眼淚順著眼角流下來,莊孟氏咬著牙隱忍。素來豔麗柔媚的臉上滿是痛苦,本就潔白的肌膚此刻更加蒼白。
她出身權傾朝野的孟氏家族,年幼進宮,正值先皇後駕鶴西去,她在懵懂之時便承蒙盛寵做了皇後。之後家道中落,孟氏家族不複當初的無限榮耀,然而皇上卻絲毫不避嫌地對她一如既往地寵愛有加。可後宮生活孤寂,日子一天天過去,她由少女長成女人,終於耐不住萌動的情感心屬年輕威武的莊赫。
她自然明白莊赫一點都不愛她,隻是把她當做爭奪皇位的工具而已。有所牽連的十年間,她把從皇上身邊聽到的所有話全部事無巨細地透露給他,一心一意,如同葵花追隨太陽般不知疲倦。她是個不知廉恥的女人,有受到天下人豔羨的恩寵不去珍惜,偏偏愛上這樣一個狠而無心的皇子。可是即便最終要受到天下人的唾棄,深愛男人的拋棄,他也是不後悔的。
淚眼婆娑中,她抬手撫上莊赫的頭發,溫柔地一下一下安撫莊赫躁亂的情緒。莊赫居高臨下地望著她,冷冰冰命令道:
“四弟在大婚之日受了父皇的贈言,對我十分不利。我會找個時機把他調離泰京城,枕邊夫妻,到時候你隻要讓父皇恩準就可以。”
莊孟氏咬著手指,側著頭不想被莊赫撞見自己的眼淚,她輕聲應道:
“明白了。”
萋萋傷寸心,脈脈斷兩極。花花自歎息,葉葉念菩提。
行宮的下人們發現自大婚之後,四皇子從整日愁眉苦臉變得常常愛笑了。盡管整個行宮依然被白色紗簾占據,可心境不同之後,這單調的白色也變得麵目可愛起來。而這一切都要歸功於他們的王妃。自從四皇子娶了這天仙般的新娘子之後,原本死氣沉沉的行宮鮮活了許多。
新進門的這位王妃不僅容貌美得超凡脫俗、驚為天人,還會彈琴、吹簫、作畫,通讀史詩,學識淵博,在廚藝方麵更是沒的說,連宮中的大廚都要禮讓三分。這樣的人進到行宮裏,簡直如春風化雨般浸潤了所有人疲乏的心。
書房中,煞提正在專心練字,忽而就聽到一陣腳步聲匆匆過來:
“又沒胃口了嗎?”
他並未抬頭,隻是一邊寫一邊問道。
對麵的奴婢忙不迭地點頭,道:
“是的,不管奴婢怎麼勸都不管用。”
煞提寫好最後一個字,把毛筆放到硯台上,抬頭笑道:
“我去吧。”
白簾飄動的亭子中,莊儲泄氣地坐在地上,雙手使不上力氣,無論怎麼努力都無法起身。四周奴婢站了一圈,無人敢上去扶。莊儲黑透了一張臉,麵色極其糟糕,已是身在發怒的邊緣了。
他是在和自己較勁,和自己過不去。
正在一幹人愁眉莫展之時,煞提端著一小盤子棗糕走了過來,下人們紛紛見了救世主般上前訴苦。煞提安撫好他們,笑著上前,走到莊儲身邊,伸出手,說:
“起來,吃點東西。”
莊儲看了他一眼,麵容有些鬆動,卻依然倔強著不肯起身。煞提淡眉一挑,再問:
“不起嗎?”
語氣中帶著些許威脅,些許撒嬌。莊儲終於低頭笑開了,把手遞到煞提手中,任由他將自己拉起來,安置到石椅上,仔細地把自己身上的灰塵一點點擦拭幹淨。
“活了三十多年,怎麼一到不開心的時候還是任性得跟小孩子一樣?今日我若不在這裏,你就準備一直不起,放著一群對你說不得罵不得的下人束手無策嗎?”
煞提拿著白綢的帕子擦幹淨莊儲的手,又在裏放了塊棗糕。莊儲看著手裏的棗糕,淡淡地說:
“從前你不在的時候,我是不敢摔倒的,因為那種時候是沒有人來扶我的。”
煞提愣了一會兒,忽然牽起莊儲的手,指著庭院的空地道:
“我們在那裏種上一棵梨樹好不好?”
莊儲不解地問:
“為什麼?”
煞提笑了,盯著莊儲的眼中波光瀲灩:
“從前在沙智族,我被關的圍宮中也是滿地黃沙,不過偏生那黃沙裏長著棵盛放的梨花樹,不管黃沙怎樣流動,都屹然不倒。我在圍宮中獨自活了十六年,每次孤獨痛苦到無法堅持的時候都會到那梨樹下,刹那間就會覺得,又充滿了力量。”
煞提把他和莊儲牽在一起的手抬到眼前,說:
“所以我們種一棵,日後我若有事不在你身邊,你看一看那樹,就當是我依然陪著你。”
莊儲認真地看著煞提,道:
“不會的。”
莊儲的聲音一張低緩沉靜,聽上去會讓人覺得尤其情深。此刻他的聲音在煞提耳畔回蕩,竟讓煞提登時紅了半個耳朵。少年懵懂的年紀,煞提隻是大睜著恍若萬丈星辰閃爍的動人雙眸呆呆望向莊儲,聽著這個高大俊逸的男人眉眼柔情地如是說道:
“我是不會讓你離開我身邊的。”
從小到大,煞提的生活都猶如一灘死水般平靜無波,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這種類似於誓言,可他卻不確定是否是誓言的話。如果說,青梅竹馬臨安是他這灘死水偶然了泛起煙波的微風,默默無語地守護然而從不會越界。那麼莊儲無疑是在他的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瀾,驚濤駭浪般讓他無所適從。
他猛的抽回了手,慌張道:
“四皇子,這種話是不可以隨便說的。”
莊儲望著他的目光不變,固執地將煞提抽出的手再次牽住,道:
“你怎知我是隨便說的?我莊儲是不會隨便說話的,但凡出口的話,定是句句發自肺腑。”
一時間,煞提失了語。莊儲一個用力把他拽到懷中,再一個用力將煞提旋轉一周,素衣在空中劃出飄逸的弧線,飛舞之間,莊儲已從背後抱緊了煞提的腰,指著亭外荒涼的庭院空地道:
“我們在那裏種一棵梨花樹,不是為了你不在我身邊時用它代替你。而是這代表了你的樹既然已紮根在我的行宮,你煞提便不得從我莊儲身邊逃離。”
煞提的心跳漏掉了一拍,雖然此時的他,並不懂得這種悸動代表的是怎樣的情愫:
“為何你定如此絕對的留我?”
莊儲沉默片刻,有風聲從他們身邊掠過,與鳥群失散的孤鳥落在亭簷上。莊儲看著那鳥,說道:
“因為你願意將我拉起來,而我更加需要你隨時拉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