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洛奇最近煩躁，工作上忙的不可開交，似乎是軍隊的開支出了大問題；妻子又突然身體不適，察了半天不見好轉。這時候他真的有點感激侯明沫了，侯明沫這些日子裏靜靜的鼓勵陪伴是著實讓人感動的，天不亮就起來準備打理，白天照顧他的妻子，晚上自己睡下後才睡。邱洛奇一回家心裏就舒坦很多，還多少有點理所應當的優越感。
    軍隊上的問題終於有點起色了，邱洛奇心情甚好的回將軍府。走進大門，卻發現眼前沒有出現熟悉的身影。
    天空晴朗，霞雲籠罩在雕砌的回廊上，水流聲，鳥叫聲，風聲。
    邱洛奇感覺有些恍惚，什麼時候自己的家裏變得如此的……
    回了回神，邱洛奇向妻子的房間走去。
    “蓉瑤，我回來了。”
    “啊，回來了”，崔蓉瑤一身彩衣，神采奕奕的迎上來，“休息一下可以用晚膳了。”
    “身體好些了麼？”邱洛奇拉過崔蓉瑤的手坐下。
    他的妻子崔蓉瑤是天宮重臣的獨女，樣貌出眾，言行教養就更不用說了。
    “恩，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今天可算是調養過來了。”
    “如此甚好。”邱洛奇放心一笑，心裏卻還隱隱覺得不對勁。
    用過晚膳，邱洛奇照例去書房讀書，卻見書房裏還沒有上燈，那種恍惚又一次湧上來。
    平日都是侯明沫提前上了燈，磨好墨等著的……仔細想想，侯明沫一晚上都沒露麵，邱洛奇覺得奇怪。
    推開書房的門，房裏黑洞洞的一片。
    邱洛奇在那一瞬，似乎看到侯明沫和他一樣站在門邊麵對這漩渦般的黑暗，對侯明沫來說，黑暗裏摻雜著更多的絕望。
    邱洛奇站了一會兒，心裏放心不下，惴惴不安，轉身去了侯明沫的房間。
    推開門，邱洛奇怔住，房間裏什麼都沒有，除了必要的用品整整齊齊的擺放著，甚至連人的氣息都少得可憐。邱洛奇猛然發覺，這是他第一次進侯明沫的房間。
    在屋子裏晃了一圈，沒看到侯明沫，邱洛奇慌了，他不明白為什麼，但這種慌亂讓他手足無措。
    他迫切的想見到侯明沫。
    這一晚上，邱洛奇翻遍了將軍府，最終在後院的泥土下找到了冰冷的侯明沫。
    朱凜在將軍府的正廳裏坐著，用食指揉著太陽穴。
    “上神，求您了。”說完原委，崔蓉瑤伏在地上沒有起來。
    “洛奇是你的丈夫我的兒子，你我心知肚明，他這樣沒人能攔住他。”
    崔蓉瑤還是沒有動。
    “得，我看看。”朱凜妥協，也想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
    “謝上神。”崔蓉瑤起身帶路。
    一行人往柴房走去。
    朱凜走著，瞥見崔蓉瑤疲倦的臉色，還有眼底中尚未褪去的淡淡的高傲，那種屬於孔雀的高傲。
    朱凜剛邁進柴房，就聽裏麵一聲吼：“誰敢擅自進來！滾出去！！”
    “你老娘！！！怎麼！！！”朱凜火氣頓時湧到心肺。
    “……”裏麵沒了聲音。
    “關門。”朱凜小聲對身後的人說，直接走進柴房。
    柴房裏很雜亂，但明顯有人住過很長一段時間，此時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香氣，朱凜噤了噤鼻子——留魂香，留魂保屍的。
    走到最裏麵，朱凜看到邱洛奇一身玄衣，長發如瀑，神情頹唐，懷裏抱著一個嬌小蒼白的人，那人閉著眼，麵容平靜，極其安靜乖巧的躺在邱洛奇懷裏。
    朱凜仔細看了一眼侯明沫，不行了，魂魄已散盡了。
    朱凜嘲諷：“我怎麼不知道你這麼在乎他，以前見麵的時候不是連個笑臉都不給他，怎麼，人死了，後悔了？”
    “……”邱洛奇沒有回答，咬緊了嘴唇，把懷裏的人又抱緊了一些。
    邱洛奇接連五天，抱著侯明沫不眠不休的頹廢在侯明沫住過的柴房裏。直到失去的那一刻，邱洛奇才發現讓侯明沫呆在自己身邊已經成了習慣，習慣到理所應當，習慣到不知道自己喜歡他。
    可是都遲了，什麼都遲了。
    他不知道侯明沫過的有多不好，從房間裏被趕出來一直住在柴房裏，幹最髒的活，被人欺負，被人指責給將軍夫人下了毒，在柴房裏搜出證據亂棍打死。
    為什麼不說？為什麼不訴苦？明明那麼依賴著自己，為什麼……為什麼自己才是什麼都不知道的！一直在自己身邊，為什麼沒有抓住……
    “從以前開始，你就一直活在過去，失去之後才知道珍惜，這可不是個好習慣，”朱凜抬眼盯著稻草拚湊遮蓋的屋頂，“我也知道你改不過來，索性你就別改了。既然活在過去，過去的事情你應該全知道吧。誰殺的他，為什麼，你知道嗎？”
    朱凜知道讓仇恨占據心靈不是個好方法，不亞於飲鴆止渴。她太清楚把怨恨散發出來時的瘋狂快意和之後的悔恨無助，報複，是個逆流的漩渦。但現在，能把邱洛奇拉回現實的，僅有此法。先不管最後結果如何，走一步算一步。
    但就這一步，讓朱凜悔恨了往後的幾萬年。
    “沫，沒事了，不用再害怕了，所有問題都解決了哦……”邱洛奇苦笑著撫摸過牌位上侯明沫的名字，“隻可惜，你不在，永遠也不會在了……”
    邱洛奇的氣色雖有好轉但眼裏仍是頹廢。
    他抄了崔家，把崔蓉瑤和她的父親打下凡間。崔蓉瑤的父親妄想戰後從軍資中得些油水，不料向來不怎麼管事的邱洛奇居然是個狠角色，查出開支裏的異常，順藤摸瓜隨即快刀斬亂麻，把他捅出來；而女兒崔蓉瑤嫉妒上了將軍府裏的一個下人，找個由頭就殺了，沒想到她女兒非但沒鎮住場麵還把自己給套了進去；崔家，是徹底垮了。
    邱洛奇去地府找侯明沫的魂魄，卻發現連魂魄都是不完整的，他死的時候，魂魄也被打壞了，隻剩下不完整的零零碎碎。
    世上永遠不再有侯明沫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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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凜纖長的手指舉著金絲鑲嵌的長杆煙鬥，仰躺在軟席上吐出煙霧，沉思著。
    “朱凜，你家的小子太得寸進尺了，不降位就壓不住下麵的人了。”玉帝坐在朱凜對麵慢悠悠的看著奏折。
    “你是玉帝，降不降位管我什麼事啊……”不鹹不淡。
    “……”玉帝放下手中奏折，歎了口氣，“我知道你也沒少受那小子的氣，事情到這份上他還是這樣，你也放手吧，畢竟他自己看不開，誰也沒辦法啊，不全是你的錯。”
    “有我的責任。他是我兒子，走上歧路，多少和我有關，連兒子都引導不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也是個廢物呢，嗬。”
    玉帝見勸不動，隻好歎了歎氣：“這樣吧，邱洛奇是個人才，不留在上麵可惜了，雖然他最近猖狂鬧事，還消極怠工，給他個秋分的時君做吧。”
    “喲，時君可是個累活，他那德行，算了吧。不用給我麵子，您老直接砍了他吧。”朱凜站起來，伸伸懶腰，準備打道回府。
    “朱凜！”
    朱凜回身看向玉帝，眼裏滿是悲哀，“小忍，我不知道還能不能受的住了。邱洛奇的事，我很抱歉，我會盡全力補救，現在隻能先交給你了。”
    說罷，轉身離去。
    玉帝看朱凜走遠，背影裏凝著孤寂，突然想起曾經她說過的話。
    “我是個什麼都守不住的人，一切注定會從指間溜走，留下的溫度全是傷痕。看事物變遷，是件奇妙悲涼的事情。所以至少，讓我看到別人的幸福。所以，我才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