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終——關於我和他後青春期的故事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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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夏日裏的又一個午後。
天灰蒙蒙的,空氣裏飄著細膩的雨絲,將台北市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
可能是天氣緣故,今天的Summer’sMissing略顯冷清。
“叮叮……”門被推開。
“歡迎光臨。”聽見風鈴聲,這時正靠近門邊的女店長小默停下了手中的事情,微笑地麵對來人。
進來的是一位年近三十歲的年輕男子,英俊的眉宇間顯透出漂亮小男生所沒有的成熟與穩重。他點頭示意的同時也綻放出陽光般的笑容來回應小默。
而這一笑,讓小默的臉上霎時泛起了紅暈,一不小心就看得入神。
的確,男人微笑的嘴角弧度恰好,顯得大氣得體卻不失親和力,猶如雨後和煦的暖陽,瞬時能驅散所有的陰霾,讓人一見便有好心情。
好像除了老板以外,再沒有見到過這麼順眼的男人了,不隻是好看而已,從他們身上都能散發出一種無形的魅力,無法用言語形容,卻會令人情不自禁地為之吸引,不摻雜任何情愫。
愣了好一會,才察覺男人早已朝前麵的座位走去,連忙不好意思地跟了上去……
由於午休時間人手比較短缺,因此,作為店長的小默也會在每天的這個時候幫忙打打下手。
“先生,這是我們的menu。”
“好的,謝謝!”
男人好看的笑容一直掛在嘴邊,就連語氣也很溫和,一舉一動都令小默心跳加速。她忐忑地等待著男人下單,不知道該希望時間慢一點還是快一點,矛盾又懊惱地盯著男人的側臉。
但很快,男人指著菜單上的招牌回應道:“小姐,請給我一杯梅糖Cappuccino,謝謝。”
“啊?!”聽見男人的話,小默晃地回過神,這才意識到自己又失態了,這時男人已經轉頭看向了自己,小默立刻尷尬道:“對不起,先生!”
“沒關係。”男人不但沒有氣憤,反倒衝著小默加深了笑,還耐心地重複了一遍自己的餐點。
“好的,先生稍等。”小默麵對男人的表情再次感到不知所措,打完招呼後忙收起菜單,匆匆地離開了。
剩下男人獨自一人坐在座位上,熟悉的座位,漸漸地陷入了回憶……
十年前,自己曾因為年輕氣盛,險些丟了性命。之後,僥幸與死神擦肩而過卻不幸的丟了比生命還重要的那個他,那個我曾經珍藏了十七年的寶貝。
原以為十年前在劫難逃的我竟然活了下來,可正在自已以為就要醒來,就要可以再重新擁抱他時,卻發現我的大腦根本控製不了我的自由,自此,我陷入了無止境地沉睡……
暗無天日的沉睡,除了呼吸,沒有任何思想,也沒有任何感覺。
長時間休眠讓我早就忘記了該如何思考,又如何記得自己要為了他蘇醒過來?
我不清楚我帶著那段空白的記憶捱過了多長時間,更不清楚這樣的沉睡會持續多久。
直到有一天,我忽然又恢複了知覺,我隱約能聽見一個從心底裏傳來的熟悉的聲音,好像在對自己訴說著什麼,一遍又一遍,反反複複地。
是誰?
不知道,已經喪失了思考的能力了,隻知道那個聲音陪伴我度過了漫長的歲月……
終於,我在漫長的時間隧道中找到了出口,當在夢裏終於看清了那個發聲的來源,那個曾經就算雙目失明都感覺得出的身影時,我睜開了緊閉已久的雙眼。
那一刻,不僅我的世界,而是全世界都變了。
欣喜若狂的父母告訴了我這幾年來的一切:四年前,變賣房子,隱瞞親友,他們帶著我離開了台灣這個傷心地,不遠千裏地去到美國治療。
那時,我這才知道,原來自己已在不知不覺中昏睡了四年。
得知了所有真相,我再也無法克製重獲的自由,第一時間趕回了台灣,父母放心不下卻也深知阻止不了我,隻好緊隨而至。況且,他們也一直對四年前的不告而別耿耿於懷,是時候該給親戚故友一個交代。
怎會料到,一樣的街道,一樣的方位,再進去時已是人去樓空。
後來,我們一家人搬到了高雄的一個小鎮上,過著簡單而平淡的生活。
盡管如此,我依舊沒有放棄過要找到他的念頭,隻是在這不告而別的四年裏,我早與之前的朋友,同學徹底斷了聯係。如今,一切都已物是人非,這使找他的過程變得更加艱難了。
在尋他的期間,我也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目標,那就是治療並照料那些和自己有過同樣遭遇的植物人,讓他們不僅重獲身體上的自由,最重要的是重釋心靈的自由。
於是,我重拾當年荒廢的學業,在大學裏進修了醫療和護理專業。
確是距目標的實現越來越近了,唯一的遺憾就是始終沒有他的下落。他一直是我最割舍不下的牽掛。
或許,他的父母也和我父母的想法一樣,早已帶著他遠遠地逃離了這個傷心之地了。畢竟,父母們曾這麼要好,好到連想法都心照不宣,嗬。
直到一年前,我加入台灣誌願者醫療團隊才離開了台灣。我跟著團隊到世界各地治療植物人患者,這也給了我更多尋找他的機會。
是的,我仍然沒有放棄尋找他,即便是將世界翻個遍。
從那以後,我的生活裏隻剩下兩件事,一是醫治那些身心孤獨的植物人患者,二則是不顧一切地找到他。除此之外,我再沒有心力去關注任何事物。
想他的時候,我會喝上一杯卡布奇諾,因為這曾是年少時我為他不顧一切的象征,這也成為了我後來入睡前的習慣,不同於常人的睡前習慣。
遺憾的是,喝過了那麼多地方的卡布,卻始終沒有一杯再有當年的味道。
年少時討厭咖啡的苦澀,而在經曆了那些磨難後,我終於明白了咖啡的含義——觸舌後的苦澀,入喉前的香醇,直通心窩的甘美。
正如我們的愛情一般,如果不曾遭遇過那些苦難,我想,我們永遠無法切膚地體會到它的彌足珍貴,那麼,一旦絕處逢生,便就會是不離不棄的一輩子了。
我一直在期待絕處逢生到來的那天,會是今天嗎?
今天是我闊別台灣一年後的第一次歸來,我的航班是在台北機場著陸的,一下飛機,就發現下起了蒙蒙細雨。
許久不見的台北還是一樣的繁華,這裏曾記錄了我年少時的點點滴滴。
忽然不想先回現居的高雄,忽然很想念往日的一切,尤其是他。
於是,我回到了熟悉的地點,想再仔仔細細地溫習他當年留在那裏的每一刻。
雨中的他家,學校,公園,街道……我都一一走遍。
十年了,難道經曆了那麼多驚心動魄的瞬間,他還是選擇像年少時那樣離我遠遠的,他不是已經說過愛我的嗎?那為什麼又狠心地拋下我十年?
想著想著又莫名地傷感起來,才發現,不知不覺中已經走到了那個曾經填滿回憶的街角。
很意外,十年後,同樣的地點,同樣的方位,竟然開起了格局相似的咖啡廳。如果不是看見了咖啡廳名字,我會以為自己正在夢境裏,回憶的夢。
但映入眼簾的英文店名也同樣帶給了我震撼,Summer’sMissing,為什麼會覺得它有一種始料未及熟悉感?
我愣愣地站在雨中,盯著店名入神,許久,我才終於推開了門。
招呼的人變了,裝潢變了,還好座位的陳設沒有變,我找到了當年等他下班的位置,熟悉的座位,仿佛回到了從前。
當菜單攤開在我眼下時,再次帶給我的震撼不隻一點點,第一行清晰的幾個字直衝我的瞳孔——招牌:梅糖卡布奇諾。
梅糖、卡布奇諾,今天的種種都隱隱有種微妙的錯覺。
短暫的幾秒,腦海之中閃現過千萬種可能,它們一齊襲向我,在大腦裏撞碎成一片巨大的空白,讓我頓時無法思考。
不,巧合罷了,怎麼可能會是他呢?這麼多年了,都不曾在台灣得到過有關他的任何消息。
那些念頭隨即被我幹脆地打消了。
可手指還是鬼斧神拆地指向那個位置,嘴裏無意識地脫口而出:“小姐,請給我一杯梅糖Cappuccino,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