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在旋轉，我慢慢地向後倒去，男人的臉忽然就模糊了，所以我不知道他是否又笑了。
    眼睛好模糊，好難受，想用手去擦，卻發現手抬不起來了，不管再怎麼用力……也抬不起來了。
    算了吧，看不清就看不清吧，我還要再看什麼呢？
    “我得不到的東西，也不會讓給別人。”嗬，陳詞濫調，這個老男人八點檔看多了吧。
    我笑了，一笑卻扯痛了傷口，“咳……咳……”我倒在地上，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冰涼，比地麵還涼。
    吃力地轉過身體，喘息越來越沉重，整個房間隻剩下我呼吸的聲音。
    身體每動一下，神經都在抽痛，就像被人綁在荊棘裏一樣，一動，就刺進我的皮肉裏，再動，就刺得更深，然後狠狠地拔出來，下一次再刺入一個新的地方，一下又一下，循環往複，血肉模糊，最後嵌入骨髓裏，永無休止……
    紅色，滿眼都是模糊的暗紅色，吊燈，牆壁，地麵……還有雨也是紅色的。可是不管怎麼看，他都是這麼的漂亮。
    荊棘算什麼？即使砍斷我的手，踹折我的腿，隻剩下一顆頭顱，我也要滾到他的身邊去，親吻他蒼白的嘴唇和冰涼的額頭，還會感謝老天留給我一張嘴，用來吻我最愛的人。
    意念正在消失，唯一還清醒的是我要很努力地爬向他……溫熱的液體還在不斷地湧出來，它們正興奮地流淌在我爬過的地麵上，劃出一抹刺眼的紅，象征我和雨最後的距離。
    等一等，等一等再流光，我還要用你們來溫暖我的雨，所以請等一下再流光好嗎？
    手，一點點，隻要再一點就可以碰到了，所以再給我一點時間，求求你們……
    幾步的距離我爬了很久，地麵會被染紅，整個包廂顯得詭異而陰暗。
    終於，我碰到了那隻手，此刻，我們的溫度接近了，一樣的冰涼，幾乎泛著寒氣。
    我笑著托起了雨無人可及的臉，我們的血混在一起，再不分彼此。
    “咳……雨……，咳咳……”我想告訴他，想最後一次告訴他，告訴他我愛他。但我已經說不出話來了，每一下的呼吸對於此刻的我都是困難的，困難到我快要忘記該如何呼吸了。
    雨本來就模糊的輪廓現在更模糊了，可是我無力再去擦幹淨他臉上的斑斑血跡了，我隻能這樣靜靜地看著他。
    完美如他。
    那兩個男人這次沒有踢飛我，而是站在旁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們。我是否該感激他們，給了我們最後的安靜。
    “我不會讓你們如願的。”那個男人的聲音再次響起，“把那個籠子抬出去。”
    那兩個男人猶豫了一下，還是抬起了籠子。
    “死都不可以在一起。”他顫抖的聲音傳進我的耳朵，感覺有些遙遠，就連聽力也在喪失中了吧……
    我恨他嗎？嗬，不，其實我很可憐他，像他這種人一輩子都不會明白。
    籠子被抬高，雨的手卻仍在我手裏，我拚命地拽緊它。
    好不容易又握緊的手，就讓我用盡著這最後的力氣，再換取多一點的團聚，哪怕一秒，再多一秒也好。
    籠子晃動了一下，終於我還是沒能拽住他，我鬆開了手，那個籠子真的要離我遠去了……但鬆手的那一瞬間，我看見他的眼皮跳動了一下，我用力地眨著眼睛，希望不是自己的錯覺，一下，兩下，是的，他的眼皮在動……
    我沒有出聲，隻是看著他慢慢地被抬離我的身邊……我看著他，也隻看見了他。
    到門口的時候我仿佛看見他睜開了一半的眼睛，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看見我，希望沒有看見。
    希望他沒有看見我，這樣我就可以安然地離開了……
    我笑了，在雨被抬出門口的那刻，我虛弱地牽起了嘴角……隻要還能看見他活著離開我的視線，我就已經滿足了。
    這次我不再計較他留給我的是漠然的背影，真的，沒有抱怨，沒有傷感，隻覺得滿足。
    頭好重，真的好重，重得我再也支撐不住，一翻身再次接觸到冰冷的地麵上……天花板忽然之間幻化成了天空，一望無際的蔚藍，我仿佛看見了我們小時候，那時有水天相接的海平麵，滿眼淡紫色的熏衣草……
    為什麼此刻我腦海裏的畫麵都是曾經我們一起度過的夏天？是因為那些最刻骨銘心的回憶都發生在夏天嗎？還是此時也正好是夏天？還是我就是夏天？
    我的思緒已經混亂了，隻是依稀記得，那些年的夏天我們相親相愛……
    是的，相親相愛……
    雨……天黑了，我好像聽見了有人在我耳邊溫柔地說，“我愛你。”
    會是你嗎？
    但我恐怕再也沒有辦法回應你……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