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番外篇 高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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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遇見她是我回家探親的時候。她是何明昆女朋友的姑姑,何明昆說起她時,語氣很是崇敬。在何明昆的介紹裏她是個女強人,管理著一家資產上十億的公司,我以為她和我在電視裏見到的那些中年女富豪差不多。
我跟著何明昆、覃芳菲帶著小俊銘去她的公司找她。當時她側躺在辦公室的長沙發上安靜的睡著,長發垂散在一旁,臉色微微有些蒼白,眉頭在夢裏都蹙著,小嘴緊緊抿著。我聽到一位姓周的中年男士對覃芳菲說,給她喝了加了安定片的米粥,她才睡的。我猜她肯定遇到了難為的事情了。
周先生讓覃芳菲把她帶回家照顧,我主動請纓去抱她。
我走到沙發前,雙手輕輕一摟就把她抱在了懷裏,她好輕啊!像是我捧在手上的一根羽毛,風一吹,她就能飛起來。把她的頭輕輕靠在我的左胸前,那裏能聽到我心跳的聲音,或許可以讓睡夢中的她感受到一些安全感。
她很香。那種香是隨著身體的溫度散發出來的淡淡的幽香,不是香水的味道,很好聞。我情不自禁地深呼吸,采擷她的味道。還好何明昆和覃芳菲沒有發現我的小異常。
我將懷裏的她抱緊了些,又怕太用力讓她不舒服,後背微微浸出一層密密的細汗。我心裏暗暗鄙視自己,又不是第一次接觸女人,幹嘛緊張成這樣!
到了她家,把她安放在床上,我竟然有些不舍得鬆手,我眷戀著她被我抱著的感覺。這不正常。是不是因為我在邊防時間太長,太久沒有女人的緣故?
我參觀了她的家,簡潔、溫馨,現代。特別是她的書房,一把椅子,一張書桌,一台電腦,三麵牆的書櫃,裏麵擺滿了書,像是一個小型圖書館。隨意從架子上取了一本下來打開,扉頁上手寫著她的名字:覃曼羅。字跡雋雅飄逸,如行雲流水不滯於物。
當我在內心感歎她的勤奮與好學時,忽然聽到了俊銘哭鬧的聲音,覃芳菲有些哄不住他。我走過去,將他抱過來:“小家夥,你哭什麼?你不哭,叔叔帶你玩兒遊戲好不好?”我試著將他慢慢舉高,又慢慢放下;再慢慢舉高,再放下。小家夥不哭了,還“嗬嗬”的笑起來。於是,整個下午,我抱著俊銘玩了很多旁人看了都感覺到心驚肉跳的驚險動作,不過小家夥很喜歡,樂此不疲。
聽到門鎖響動的聲音,我轉身看見那個瘦瘦的女人站在自己的房門口,或許是因為好好地睡了一覺,她的臉色比下午初見時好看多了,臉上浮著淡淡的紅暈。她的眼睛很美,眼角微微向上飛揚,眼神澄澈透明,像雪山頂上的雪蓮花。她赤著腳,小巧而白嫩;身上那件寬大的睡袍襯得她更纖細了,盈盈不堪一握的樣子。
我猶豫著要不要主動打個招呼,她已經躲進房間換衣服去了。
等到她再出來,何明昆為我們相互介紹過,她輕啟朱唇與我問候:“你好,高山。”她的聲音真好聽,不似黃鶯嬌柔,恰如春風微拂。
她很安靜,直到我與何明昆離開,我和她沒有再多說一句話,她就坐在一旁聆聽我們說話。她有心事,但麵上很坦然,還帶著微笑,若不是這樣近距離的觀察,根本難以發現她眼底那一抹黯然。
何明昆與我閑聊時,我貌似無意地提起小俊銘。何明昆說俊銘是她撿回來的棄嬰。那時何明昆對她的了解也不多,我能探知的消息就更少了,但她在我心裏生了根,發了芽。
第二次見到她是通過電視新聞,那是幾年前川藏地區發生了大地震,她帶著一支專業的救援隊和大量物資支援災區,電視台采訪時正好拍到她抱著一個從廢墟裏救出來的小孩。我通過網絡找到這段新聞視頻,然後把她的視頻截圖下來做成了一張照片放在皮夾裏。那時,我知道她已經單身很久很久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對她的思念越來越多,親近的戰友們隱約知道了我在暗戀著一個人,卻又無從探知更多消息。有人將這個消息透漏給我的上級領導,領導把這個消息直接彙報給我的父親,於是我被緊急召回北京,對此事進行說明。我是家中唯一的男丁,年滿三十四周歲,家人已經為我的終身大事擔憂良久,隻是我一直逃避,他們也不好把我逼得太緊。
當父親聽到我暗暗關注她五年多的時候,急得拍案而起:“你,你是我兒子嗎?你是個軍人嗎?如果你動作快一點兒,我和你媽早就抱上孫子了,還用得著天天為你的個人問題發愁嗎?”
媽媽在旁邊為我打抱不平:“老高,這事兒你不能怪兒子,得怪你自己。把兒子丟在邊防部隊十幾年,輕易不讓回家,他哪有時間去追對象。”
三天後,在爺爺的權威命令下,我隻能被動的接受調回北京的現實。
第三次見她,是我調回北京的前一天,戰友們為我踐行。當時我們一群人正在找吃飯的地方,忽然隱約聽見有人在喊我的名字,那聲音很熟悉。回過頭,便看見她在人群中若隱若現,向我走來。當她衝出人群,在離我幾步之遙的地方站定時,我的心情激動無比。陽光撒在她身上,為她罩上一圈金色的光暈,黑色的長發隨微風徐徐擺動,紅撲撲的雙頰惹人憐愛。美麗的眼睛直直地盯著我。
我控製著內心的激動,與她問好:“你好,覃小姐。”
“你還記得我!”知道我還記得她,她很是欣喜。也許是剛才跑得急,她的呼吸不均勻,嗓子有點兒幹啞。
我請戰友們先去找吃飯的地方,晚點去找他們會合。因為我想單獨和她呆一會兒。
我打量著她,走到她麵前,對她說:“怎麼還是那麼瘦!”
她仰起頭,迎著我的目光,笑得眯起了雙眼……那神情,像一隻狡黠的小狐狸。
“你一個人嗎?”我問她,一出口又覺得自己很傻。
她開心地說:“團友們去雪山了,我在拉薩等他們。明天就回去了。”眼神亮晶晶的,像夏日夜空裏的星星。
“哦。”我很想跟她說自己明天也回去,卻訥訥不成言。
她的電話響了,是導遊打來的。我的電話也響了,是戰友打來告訴我吃飯的地點的。我們隻得含笑揮手道別。
聚餐時,戰友們紛紛八卦追問她是誰。我爽快地回答:“就是她!”
戰友們一片嘩然。結果在一群被嫉妒心蒙蔽了神智的單身漢的聯合作戰下,我一個人潰不成軍。第二天被兩個戰友合力架上了回家的火車。
回家後,何明昆第一時間找上了我。前前後後、左左右右圍著我轉了三圈,我被他看得全身汗毛根根豎立。
“嘿,真沒看出來哈!”他一邊摸著下巴,一邊陰陽怪氣地說。
“我怎麼了嗎?”我奇怪地問。
他繞到我的正對麵,一隻手肘撐在桌子邊上:“原來你這麼多年都在打小姑的主意!難怪每次打電話都要問問俊銘的情況。”
我有些好笑地反問他:“我不能打她的主意嗎?”
“不是不能,而是很奇怪!你們倆就見過一麵吧,你怎麼……你怎麼就那啥,啊,那啥了呢?”他雙手環胸,帶著滿眼星星的問。
我氣定神閑地說:“有些人看一眼就知道是不是。”
“不會吧!你相信一見鍾情啊?”他疑惑不解地又上下打量我幾遍,好像第一次認識我一樣。
“你對你家覃芳菲難道是再見鍾情的?”這小子,真是一根筋的可愛,難怪還沒有搞定覃芳菲小姑娘。
“說的也是哈!不過……”
他還要再說,我直接打斷:“沒有不過!反正你得幫我把她追到手,做高家的媳婦。這是老爺子下達的作戰任務。”
他驚嚇過度,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啊?有沒有搞錯,還作戰任務,你以為這是在打仗呢?唉!不對啊,憑什麼?憑什麼是我?”
“憑什麼是你!你也不嫌自己笨!”我真心為他的未來擔憂啊,指指屋外正廳,“我可告訴你,他們,可都知道你是介紹人。而且,隻要你幫我追到她,我就幫你搞定小姑娘!”
何明昆一聽,估計還沒整明白整件事,就暈暈乎乎的被我綁上了追妻戰車。在他的幫助下,半年後,我順利的娶到了她;他也順利的抱著覃芳菲進了老何家的門。
覃家那個一百歲的老壽星跟咱家老爺子在戰爭年代還有過一段淵源。提親的時候,咱家老爺子不顧眾人勸阻,一定要親自出馬。到了她們家,我才知道她出身在一個一門人傑的大家族裏,絕對當得起老爺子親自出馬這個禮。
提親那天晚上,老爺子告誡我說:覃家這樣的家族曆經多少年代都不會輕易垮掉。他們有自己的家族精神傳承,家族裏的子弟都深受這種精神的影響,有才有能,卻不自大、不出世、不張揚,不以世家自居,是真正的世家大族。能娶到這樣大家族裏出來的女子,是老高家三輩子修來的福分。
想來老爺子在一開始知道我鍾意她時,就找人調查過她了,家裏人的全力支持與她這個家族脫不開關係。將來我無論是進是退,她和她的家族都會是我的助力。更何況,她是我真心愛慕的女子。
結婚那天晚上,我終於如願以償的將她緊緊摟在懷裏。“你真瘦!”我粗糙的大手在她細嫩白皙如絲緞般的肌膚上來回撫摸,深深呼吸著她令人著迷的香氣。
她笑著說:“你嫌棄我啊!”
我吻吻她的唇,輕輕說:“不是嫌你,是心疼你!害怕自己太粗魯傷了你!”
她安靜地蜷縮在我懷裏,羞澀地說:“不會的,我跟師傅學了這麼多年的太極,他老人家都誇我手下的功夫了得。”
“你那隻不過是些花拳繡腿,陪陪老爺子鍛煉鍛煉身體還不錯,要論到實戰完全不行。”
結果是,新婚之夜,我淒淒慘慘戚戚的被她拉到院子裏非要手底下見高低,打不贏她就分房睡。這個賭約一直持續到很久很久以後,成為一樁美談……
經曆輪回無數後,有一天佛看見地上一株花氣度非凡,妖紅似火,佛便來到它前麵仔細觀看,隻一看便看出了其中的奧秘。佛既不悲傷,也不憤怒,他突然仰天長笑三聲,伸手把這花從地上給拔了出來。佛把花放在手裏,感慨的說道:“前世你們相念不得相見,無數輪回後,相愛不得廝守,所謂分分合合不過是緣生緣滅,你身上有天庭的詛咒,讓你們緣盡卻不散,緣滅卻不分,我不能幫你解開這狠毒的咒語,便帶你去那彼岸,讓你在那花開遍野吧。佛在去彼岸的途中,路過地府裏的三途河,不小心被河水打濕了衣服,而那裏正放著佛帶著的這株紅花,等佛來到彼岸解開衣服包著的花再看時,發現火紅的花朵已經變做純白,佛沉思片刻,大笑雲:大喜不若大悲,銘記不如忘記,是是非非,怎麼能分得掉呢,好花,好花呀。佛將這花種在彼岸,叫它曼陀羅華,又因其在彼岸,叫它彼岸花。可是佛不知道,他在三途河上,被河水褪色的花把所有的紅色滴在了河水裏,終日哀號不斷,令人聞之哀傷,地藏菩薩神通非常,得知曼陀羅華已生,便來到河邊,拿出一粒種子丟進河裏,不一會,一朵紅豔更勝之前的花朵從水中長出,地藏將它拿到手裏,歎到:你脫身而去,得大自在,為何要把這無邊的恨意留在本已苦海無邊的地獄裏呢?我讓你做個接引使者,指引他們走向輪回,就記住你這一個色彩吧,彼岸已有曼陀羅華,就叫你曼珠沙華吧。從此,天下間就有了兩種完全不同的彼岸花,一個長在彼岸,一個生在三途河邊。生生世世,永遠相望。
曼陀羅華是天堂之花,與曼珠沙華同樣代表死亡,意義卻大不相同。通往天堂的途中遍地開滿了曼陀羅華,據說亡靈每走一步就會盛開一朵花,直至天堂之門。金色的大門也是被花朵簇擁的。白色的曼陀羅華與金色的絲框門相互交映,分外美麗,顯現出一種聖潔而肅穆的場景。在佛教第六道中天界道普遍存在。而相反,曼珠沙華盛開於第一道地獄道。位於第三道人間道的對稱點(又因距地獄道較近,人間的醜惡靈魂終將墮入地獄),故又稱彼岸花。但亡靈總是不斷輪回著重複著六道的生存,第一道與第六道又成為一個銜接點。天堂與地獄終究是一線之隔,卻像一個圓環,人類是離這“線”最遠的直徑另一端,隻得順勢去重複著無限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