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是為期四天的近域巡邏。
    奧斯丁覺得蘇林心事重重，他避開熱熱鬧鬧的大家坐在平時看書的瞭望窗前長久的發呆，那雙總是生氣勃勃的清透明朗的眼睛，像是籠罩上一層濃厚無邊的陰翳，顯得……茫然絕望？
    奧斯丁原本很想趁著巡邏時間的大把閑暇向蘇林打聽元帥的各種大事小節，對上室友如此情態，連關懷談心都不知道要怎麼開口了。他真的納悶，蘇林一個都還沒成年的單純小孩，戰力彪悍，軍事指戰才華常被安德烈團長點名褒揚，如今又得帝國巔峰人物的青睞教導，運氣好到讓他嫉妒得想嘔血，軍伍前途真正無可限量，到底有什麼事值得他一夕之間鬱卒成這種模樣。
    巡邏任務的最後一天，趁著同艙的吉諾和菲力不在，奧斯丁終於開口問蘇林，“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蘇林仰麵躺在狹窄的床位上，好一會沒出聲，奧斯丁都以為他不打算搭腔了，他卻轉過臉來，臉上居然是一貫的粲然笑容。
    他說，“征戰守衛，至死方休。”
    這是泰倫軍歌中的一句。奧斯丁張口結舌，心裏哀歎著完了完了，這小孩刺激受大了都神經了。
    而蘇林的笑容是真心實意的。他認為自己想明白了。喜歡和得到的方式也可以有很多種，他不能肖想卿卿我我執手相伴，但他還有天賦才華和不輸任何人的努力，他可以去成為泰倫之光周圍無數伴星中最明亮最重要的那一顆，做他左膀右臂，為他將兵征戰，分擔軍國重責，共衛疆域安寧。他的悉心教導和諸多厚待，也是如此寄望於他的吧。
    結束巡邏回到秋之堡壘，蘇林約了鈴蘭·梅約見麵。
    兩人沿著入夜後格外熱鬧的商業中心區溜達了一圈，找了間相對清靜的酒吧進去坐定。
    精致的小舞台上有人在唱歌，不知道是哪一團的士兵，歌聲意外好聽，婉轉低回的旋律，深深淺淺地摩挲在聽眾的耳廓和心尖上。
    梅約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在深而柔軟的沙發裏，表情帶些好奇的探究，看向對麵的蘇林。
    蘇林一直是十九團頭號加訓狂魔，日常安排恐怕比團長都緊張，鮮有如此放鬆休閑的時候。鈴蘭調去第一團之後，和他多是語音或視訊聯係，見麵次數屈指可數。現在看著他，她覺得，和幾個月前相比，蘇林很明顯的長大了。又長了些身高，體格也更強健了些，這些還在其次，關鍵是，他的眼神比起從前一望見底的透澈，多出了一些沉甸甸的內容。
    “快到冬杉節了，到時候會有很多各有名目的聯誼酒會，沒準屆時你能遇到心儀的女孩子。”梅約選了個輕鬆而便於展開的話題，她好奇讓蘇林“長大”的原因。
    蘇林笑容坦蕩平靜，“恐怕不會。”
    “誒？”果然有戲！梅約坐直身體，顯出一副要深入追問八卦的姿態。
    不想蘇林先於她開口，“你曾說過的一句話，我當時並不明白。”
    梅約一愣，“我說過什麼？”
    蘇林歪著頭，笑得不懷好意，“你說到一個離他更近的地方，是想放下。”他像是出於玩笑，又像認真地問，“現在呢，你有沒有放下，或者說，你還想不想放下？”
    梅約想不到他會突然提起這個，沒有立刻回答，她靜了靜，縮回沙發角落，故作無所謂地笑笑，“順其自然吧，時間會給我答案。”
    提起艾倫帝斯，她倒想起另外一件事，“前些天，艾倫帝斯來一團的食堂吃中飯……”
    蘇林忍不住打斷她，驚奇地問，“帝國元帥居然在士兵食堂用餐？”
    梅約笑起來，“當然隻是偶爾，算是給我們團的福利吧，你知道的，他出現一下，全團上下都能興奮好幾天。”
    蘇林拿起桌上的淡雞尾酒，低下頭喝，藏起忍不住上揚的嘴角。他可是每周都有兩個小時的格鬥指導課的，持續了四個多月的元帥獨處超豪華套餐，他還有什麼可不滿足的呢。
    梅約接上被打斷的話題，“那天他叫我過去同桌用餐，聊了些有的沒的，期間居然問起了我們倆的關係。”
    “啊？”這回換了蘇林愣住，“我和你的關係？”
    梅約頗為無奈地聳了下肩膀，“從我到了第一團，他一向對我格外疏遠，所以呢，我暗戀他這事，我一直以為他是知道的。”艾倫帝斯眾目睽睽之中突然邀請梅約一起用餐，這在第一團很多“用心良苦”的同僚看來無疑是一種另眼相待的意思，這幾天裏，她時不時感受到或明顯或隱晦的敵意，女人紮堆的地方，嫉妒心就是特別容易泛濫。實際的情形卻是，艾倫帝斯一副長輩姿態，跟她聊了不少家長裏短，還噓寒問暖地關心起她“是不是在和格羅人戰艦上同生共死過的小戰翼戀愛”。梅約當時真想推開餐盤起身走人。當晚她就氣急敗壞地聯絡了遠在泰倫主星的梅約法議長，嚴正警告叔叔她和艾倫帝斯之間用不著他提供助攻，弄得叔叔一頭霧水。
    “誰想到他突然這麼問，也不知道他從哪裏知道我和你要好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梅約不快地灌下一大口酒。
    蘇林心虛地喝酒，支支吾吾，“恐怕是我說的。”
    梅約被剛咽下的酒液嗆了一下，咳嗽起來，“你？什麼情況？”
    蘇林如實交代了幾個月來元帥親授格鬥指導課的來龍去脈，艾倫帝斯喜歡一邊打架一邊聊天，他大概零零碎碎提起過梅約那麼幾次……
    梅約大張著眼睛消化了一會他交代的內容，幾個月來第一團莫名失去常態對戰陪練資格的原因居然會是蘇林！等等，整件事情是不是有哪裏透露出了很奇怪的意味？艾倫帝斯明明跟蘇林很熟悉，怎麼跟她問起的時候，完全是知之不多的陌生措辭？
    而蘇林納悶的是另一個角度，如果艾倫帝斯想知道他和梅約是不是在戀愛，為什麼去問梅約，而不是對戰訓練的時候順口問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