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眼睛中的墮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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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梅洛特城,無論再怎麼有權利,又怎麼能奈何的了上天的執意,這場雨,從幾天前就一直在下個不停,城市郊外的處刑台上,貴族們激動地看著被處死的吉普賽人的人頭在劊子手的手裏搖著,晃著,什麼表情沒有,唯是深刻的絕望,動搖的歎息,與雨水充分融合的血,好像塗滿了雙眼,整個世界搖搖欲墜,天塌地陷的感覺自那流淌的猩紅色彩中流動著,血腥著,淒涼中沉默遍布著,到處是人為的死寂,人為的痛苦。
而這是人性的犯罪嗎?當然是,可當時不是,反人類的罪行,恐怕隻對民主的社會有效,而此時,卻是官僚主義的天堂,貧賤民眾的地獄。
看得見表麵的笑容,看不見內心的掙紮,龐特爾撐著傘,與路人在處刑台周圍站著,沉默的站著,他好像透過那死者的雙眼,能夠感覺到整個世界都死了一次似的,整個世界都怎樣了?為什麼那個陽光明媚的世界會變成這樣?上帝呢?不,雨水也掩蓋不了這種暴行啊,上帝會失望嗎?會通過雷電發火嗎?不,或許他看的太多了,仍是抱有信心的,癡心的,關心的,熱切的希望著自我的覺醒,而這黑暗到底還要持續多久,卻誰也不知道。
通過,徹徹底底,人流往返,看著死者紛紛拍手稱快,四周的官兵舉著武器站在那裏維護治安,擾亂人心,此時這兩個詞彙是正義的,是相近的詞彙,就像律師慣用的唯有黑白顛倒一樣。
人們是被官僚主義脅迫著妥協的,君主為了宣誓自己的尊嚴,將冒犯自己的人帶到郊外處死,同時暗地裏給每一個貴族發錢讓他們觀看死刑並寫下證詞,證明這種死刑是必要的手段,是最終解決方案之一,然後國王可以憑借這些證詞繼續逍遙法外。
可以說,國王作為原告,百姓作為律師受到賄賂,於是乎幫國王打了一場不成熟但是毫無懸念的必勝官司。
劊子手拿著人頭:“這個吉普賽人,在教堂的周圍撒了尿,他的冒犯無法寬恕,上帝降旨懲罰了他,他需要回到地獄繼續贖罪!”
海斯潘科站在龐特爾的身邊:“您準備怎樣去寫證詞呢?為國王去寫,這讓我難受。”龐特爾搖搖頭:“我會告訴父親,這樣的詞我顫抖的手寫不出來,負罪感已經融入了我的血,無論原罪的斷罪宣言還是上帝選擇的最終解決方案,都是蒼白無力的,都是不應該被存在的!”
龐特爾好像是做了什麼劇烈運動一樣似的,顫抖著,雨水中瑟瑟著,歎息著,大喘粗氣著,無法接受無法容忍這種極端的行徑,良心何處,海斯潘科默不作聲的前來安慰,互相拍著肩便行色匆匆的離開了這裏。
官兵們上前阻止:“喂,你剛剛在說些什麼狗話,你知道你這是對上帝的汙蔑嗎?”“哪個上帝,哪個王朝,哪個君主,能解釋清楚嗎?不能的話你沒有資格擋在我的前麵!”
官兵和龐特爾畢竟都是年輕人,火氣未消便什麼都不顧及了,打在了一塊:“我說過這是暴行!”“什麼都沒經曆過的你沒有資格這樣對我們說話!”“你們隻是為君王舔鞋的畜生,而你們的主子也是懦夫!請停止這種行為,總有一天上帝會懲罰你的!他會用雷劈死你的!”
士兵被推開了,兩步站穩之後:“誰會理解,誰會懲罰,這個世界是英格蘭的,不是吉普賽人的,我嗎?你嗎?世界嗎?剩下什麼嗎?像。。。這樣嗎?”
士兵掏出刀子從身邊的一棵杉樹上劃了一刀,木屑粘在刀上,和雨水混合黏糊糊的紫色物質,他舉起劍:“我要以上帝的名義宣誓,我們所做的事情絕對正義,絕對符合要求,上帝隻會眷顧強者,像這樣的無能之人,隻有枷鎖一樣的金屬屬於他們!上帝如果真的會操控雷電,他會先劈死他們!”
隨後,果真一道雷劈下,不歪不斜的正好將舉劍的士兵劈了個焦黑,到不能抽搐為止。
一旁的士兵見此作鳥獸散,晚上,龐特爾回到家裏,在房間中寫下日記:
我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會繼續到什麼時候,雙眼朦朧看不到前方的事物,雙手滿是猩紅的鮮血,我無法嚐試與人接吻,因為我怕嚇壞,因為我配不上他們,見到這樣的惡行讓我身心俱疲,我無法相信我才二十不到,沒有雨水這樣充滿詛咒,沒有呼喊這樣持久徘徊,唯有黑暗還是太光明了。
明天是我第一天從事律師,和海斯潘科一起,盡管我並不欣賞他的那些小玩意,但能奈何什麼?這條道路不是我選的嗎?哦,是上帝選的,為讓我看到更多的罪惡,也許現在是折磨,興許看清之後,我就能長大。。。沒有一個人靈魂是幹淨的,沒有一個人不無奈這些事情,如果贖罪真的能帶來美好的世界,那為何殺戮在未來,預計還是會增加?
就在這時:“少爺,老爺回來了!”“啊。。。父親,糟糕。。。”龐特爾連忙將日記本藏入抽屜,滿身酒氣和雨水的斯科托老爺強行翻開他的日記。
“今天,你跟官兵打架了?”“是的,父親,您為什麼提前回來了?”“一聽到這些事情,誰還能專心辦自己的事情,明天,不要再出去混了,不要想讓法官照顧你,對你客氣,沒有人對你好,在法場上你隻能靠自己的眼睛和心緒,去尋找證據,證據就是資本,請你明白。”
斯科托的這一番話,徹底粉碎了龐特爾曾幻想的夢境,自由的生活終止了,他也要去過和海斯潘科一樣的生活,就是將靈魂束縛在法律裏,沒有人權,隻有歧視,歧視的言論是法律解決途徑的一項,是經常在僵局中破解的一匹黑馬,隻要種族高於一切,官司的勝率就會提高不知道多少倍。
第二日,龐特爾進入凱梅洛特市立法院,換上一身黑白相間的西服,與一顆並不怎麼顯眼的小勳章,頭戴高帽,腳穿皮鞋,完完全全變了個樣子,原來雖然家裏並不是沒錢,但龐特爾喜歡扮成痞子和朋友們鬼混,但那個時代,混子要比職業人要舒服的多。
金褐色的木質走廊與大理石鋪成的道路,好像一條通往光明的捷徑,但其實卻是通往罪孽的深淵,有多少人在這條道路上咒罵一切,官司失敗,無力支撐,像是垮掉的精神無助而無奈,這裏到處充斥著不安和不祥的氣息,殘酷的政治壓力將民眾的最後一絲血汗也要強迫占有,而真正懂得真理的人,卻作為宣戰的犧牲之祭品,後果可是豐富,多種多樣,可以說在當時的英格蘭想怎麼死就有人讓你怎麼死,殺一個人雖然犯法但隻要有一個律師站出來說那是吉普賽和法蘭西人,然後舉出例子和證據,被告就會立馬被無罪釋放。
再通俗一點說,那時候任何一個英格蘭人殺了一個法蘭西人或者一堆吉普賽人,都不會有人站出來說什麼,但事情相反的話就沒這麼簡單了,相反的話往往又是一堆吉普賽人受到牽連或者又一個法蘭西人或者愛爾蘭人被迫賣房子割地拿出大量的資金交付天價的罰款,然後看著原告拿著錢進賭場,上午腰纏萬貫下午就能光著腚跑出來。
龐特爾夾著公文包走到了兩位女助手的身邊:“打擾了小姐,請問今天要處理什麼樣的案件?”“土地糾紛,一財主的兒子喝多了將魚標弄錯了位置,結果第二天一吉普賽漁夫捕了他們家的魚,財主一怒之下將這位澤西的漁夫告上了法庭。”“真有意思,他為什麼不告他的兒子。”“上帝知道是為什麼,不然呢,奧特蘭多來了!”
一位身著紫紅色長袍頭戴高帽,單片眼鏡的男人進入龐特爾和助手們的視線之內,過道兩側的行人向他投去注目,致以敬意。
奧特蘭多走到助手的麵前:“今天要來實習的年輕人,現在在哪裏?”助手不知所措,龐特爾連忙從長椅上起身,兩隻手抓著帽子放到胸前,快步走到奧特蘭多先生的麵前:“奧特蘭多先生,尊敬的您,不知道是否接受我的敬意,我本名叫龐特爾,科世利亞斯是我的母姓,睿摩爾是我的父姓,請問您尊姓大名?”“你就是那個貴族的年輕人,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麼以自己的姓氏為榮嗎?”本想開句玩笑的幾乎一米九身高的奧特蘭多望著眼前的這個不到一米八的年輕人,他緊了緊自己的領帶和單片眼鏡,下巴與他的視線齊平,嘴角微撇,表示傲慢,龐特爾慢慢抬起頭,用那雙極其湛藍的眼球盯著他的眼睛,盯著他的鼻梁,嘴角下縮,嘴唇上揚,意思是傲慢,我也是一樣。
“祝你好運,這邊走。”“是的先生,多謝。。。這是我第一次來這樣的地方,希望我們的合作能夠順利,我知道這並不容易,就像這個案子,我已經做了初步的了解,請原諒我的傲慢。”“上帝自有其道,不是嗎?我年輕的先生。”
“上帝的曙光在這裏聚集,請原告與代表原告的一方起立!”刷拉六成以上的英格蘭貴族穿金戴銀的人們拾起自己身上的金鏈子,揪住裙子,男人們整理好西服。
“很好,請被告一方起立!”明顯語氣淡了幾分,對原告的語氣好像稍微有點奉承,這是龐特爾對於奧特蘭多的語言的第一次的判斷。
衣冠不整的吉普賽漁民們起來了,他們的眼中能夠感受到混沌不堪的憤怒與討回公道的決心,當然這是沒有用的,畢竟是別的國家。
“很好,請坐,請被告起立。。。關於本案,指出閣下兩項違規,三項越權,原告用極其憤怒和衝動的表情表示了他堅決的立場,您還有什麼要說的嗎?有什麼辯解?”“沒有,先生,我沒有異議。”“好,請坐,請原告起立。。。”
“那一天,在我下湖捕魚的時候,曾親眼所見那個老吉普賽人撐著船撐過線,在我幾次的遏製無效之後,我打算采取強製措施,法官大人,我認為這合情合理。”
“原告在毫不改變的情況下合理的實施保護自己的方式,這種自衛的舉動並沒有構成被告家屬所說的那種嚴重傷害。”
“但他有一個喝酒的兒子改變了魚標的位置,導致了這場鬥毆的發生,我認為這是直接原因,是原告教導無方!”
“那與本案無關緊要,是被告無理取鬧以歪理相撐,自持無神論者,沒有資格得到寬恕!”
“上帝說過人生而平等!”“那是對他的子民來說,要按這樣的說法來說的話無神論者都不是人!”“無論是否基督徒的精神是理所應當的寬恕,而不是一點事情上的無理取鬧!”
海斯潘科作為被告律師言辭毫無作用,在場的人抱有歧視的心理看待這一場官司,吉普賽人根本得不到任何的同情,反而被要求賠償僅有的魚塘和大量的精神賠款醫療費用等等,眾人皆知原告財主不過是被魚竿敲了一下也差不多這麼個情況,而這等於斷了漁民的生活來源,是要將他逼到絕路。
龐特爾認為現場的情景極其混亂,作為實習的旁觀者他無法介入其中,眼睜睜的看著海斯潘科和吉普賽老漁夫一起,以及親屬一塊遭到謾罵,但法官奧特蘭多竟然點頭默許了,唯一的舉動也隻有敲錘喊安靜這麼簡單。
案件最終結束之後,龐特爾路過吉普賽人走過的地方,看到那些形形色色的異族人,他們眼中所閃爍的,並不是貴族們常說的地獄的邪惡,反倒有幾分類似天堂的真實。
靜止被海斯潘科所打斷:“嗨,真沒想到你也來這裏上班了!”“是啊,不過,你作為被告律師,打輸了官司,就一點不感到失落麼?”“失落?為什麼要失落?這隻是生意而已,無所謂啦,反正我也不缺錢,對了,一會我們去哪裏?”
就在這個時候,龐特爾轉頭聽見了身邊的一個吉普賽孩子和父母在說著什麼巧克力很好吃,可惜店主不讓吉普賽人進什麼的。
路過那家巧克力店,果然,在門牌上掛著:“本店不為吉普賽賤民服務。”的招牌。
“為什麼?”“什麼,為什麼不為吉普賽人服務是嗎?你可知道,二百年前幾乎滅亡英格蘭的黑死病的源頭是什麼嗎?”“是什麼?”“是吉普賽人的死引來了蟲子和老鼠,老鼠皮毛下的跳蚤最終幾乎滅亡英格蘭的每一寸土地!你想想看,這樣,誰還敢跟吉普賽人說話。。。咦,你不會同情開這些賤民了吧?你不是曾經的那個你了嗎?喂,你做什麼,有買巧克力的錢我們還不如去買點其他的!”
龐特爾沒有理他,走進商店要了一盒巧克力之後出來,背對著海斯潘科:“如果你對官司感到不滿,請不要把怒氣撒在無辜的人身上。”然後不顧他的表情,將一盒巧克力送給了一位吉普賽老婆婆,隨後一群小孩開始分吃。
“你一定是瘋了,才會這樣去做,讓別人看見又該說了,真是。。。丟人啊,連空氣都變得廉價了幾分。”這時候,奧特蘭多走了出來。
“請等一下,奧特蘭多先生,您不覺得這次的一審有一些倉促嗎?”“有意思,你怎麼會這樣覺得?”“一,吉普賽人的利益沒有得到保障,二,公民的權利被囂張的歧視所打破,三,您雖有這個權利,但從人性上說,您不應該剝奪那個漁民的資產,這能使他人財兩空,最終隻能尋死或者犯法,您這是對生命的無視,對弱者的傲慢!”奧特蘭多並沒有發火,隻是笑了笑:“這與我有什麼關係?何必這樣較真,你是新人,說出這樣的話我不怪你,等到以後你就會明白了,有些時候,如果不從速,隻能陷入永遠的僵局,我們無法多所有人施行公正,不得已才會放棄一個人的利益,但這樣能保住我們自己,人是自私的,承認吧,有時候,現實會讓你承認的,就像法律一樣。”
龐特爾的日記裏:“我不知道還能夠清醒多久,這樣的日子會讓人瘋狂,會讓人無法清醒,我已經感到罪惡的血在我的喉嚨裏流著,魔鬼在我的心裏喊著,地獄會成為我死後的居所,或者被人咒罵不得安寧的居無定所,法律是一種泥潭,會將所有的人性汙蔑到幹幹淨淨,人權得不到保障,人民的生活另當別論,我的上帝,我的夢想破了,我無法接受他們的審判,二審的結局恐怕也是一樣,這無法讓我接受,也許那些吉普賽人是對的,遷徙,過客,不怕驅逐,沒有故土,他們是自由的,不是肮髒而是一種高貴,一種脫俗的高貴。”
斯科托此時走了進來:“你在寫些什麼?”“沒什麼的,真的沒什麼,父親!”“給我看看。。。吉普賽人是對的,高貴的,脫俗的高貴,你在同情他們,今天的案件與他們有關?”“是的。”“我像你這樣的時候,也曾這樣想過,不過那跟我們有什麼關係?我們隻要做好自己不就行了嗎?何必去幹涉法律之外的人性,永遠記住,法律就是孤獨的,不近人情的,如果想要摻雜感情,你,不是一個合格的律師,你隻能是一個感官上的強者,現實中的懦夫,這會讓你一無所有的。。。對了,明天,在二審之前,你要去澤西出差一趟,考察那個漁夫所說的情況,到那個魚塘去一趟,這是信和地址。”“你都看了?”“熟讀成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