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彼此間沉默了許久，直到自己身體都被風吹得有點涼了，楊驍上下摩擦一下自己的胳膊，建議道：“我們還是找個能坐下來的地方吧。”
    薛江帶他到附近的咖啡廳裏，看著他雙手捧著熱騰騰的咖啡似乎剛才著涼了，帶著歉意說道：“對不起，我沒考慮到你的身體狀況就擅自帶你去吹風。”
    楊驍吸了一下鼻子，輕輕搖頭，“我沒這麼柔弱，吹一下風而已，回去再吃點藥就好了。”
    薛江看他慢慢地喝著咖啡，忽然說道：“我以為，你會有心事想要和我傾訴。”
    他握著杯子取暖的動作一頓，抬起眼看向對方，“為什麼這麼說？難道我看起來像是那種失足青年，需要到處去找安慰嗎？”
    薛江有點失笑，“當然不是，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隻是單純地覺得，你臉上隱藏著很多情緒，似乎在煩惱些什麼，如果可以的話，能說給我聽聽嗎？”
    把已經逐漸失去溫度的杯子放下，他往後靠在椅背上，斂下眼有些無神地盯著某一處，說道：“也沒什麼，隻是一些我喜歡你你不喜歡我的普遍戲碼而已，況且，我已經學會慢慢放下他了。”
    薛江聽了之後臉上依然保持著溫和，握起杯子抿了口咖啡，有意無意地看著杯子裏被倒映出來的自己，放下了杯子，忽然說道：“我大概初中的時候，喜歡上一個體育委員，那時候我才意識到自己是喜歡男生的。我很蠢地跟他告白了，他那時居然答應了，這讓我非常狂喜。後來他時不時就帶我去他家，躲在房間裏幹那碼事，那時候第一次很疼，我以為很值得。畢業後他就去了國外，直到我工作兩年後他才回來，那時候他已經結婚了，有一個美滿的家庭。”
    他微微一笑，卻不像往常那般溫和，“你不會知道的是我居然蠢到真的一直在等，當時知道他結婚了，我就去酒吧喝得爛醉，還找了個不認識的男人打了幾炮，第二天醒來，發現自己真的傻到無藥可救了。”
    楊驍抿了抿唇，安靜地聽著。
    “後來這幾年裏，我都找過不少人，什麼類型的人都有，那時候我已經不相信兩個男人之間會追求什麼一輩子的愛情，或許很多人現在說出這個詞都會情不自禁地發笑，但是現在……”他認真地注視著楊驍，“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像是看見以前的自己，我不會說想要幫你，我隻是想告訴你，有些人和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你放不下的，隻是時間帶給你的那份頑固而已。”
    楊驍抬起眼，看著眼前這個帶著傷痕累累的西裝革履的男人，“這就是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的原因？”
    “我想和你交往是真的。”他溫和地笑起來，“你很幹淨，對感情很執著，我們是同類，我也很渴望這份執著，所以，我非常希望能和你交往，那過程一定是十分美妙。”
    看著楊驍似乎在猶豫不定的樣子，薛江也不勉強，看了看腕表，時間有點晚了，正要問要不要送他回去的時候，他忽然問道：“你有想過以後嗎？”
    薛江微微一怔，隨即輕緩地點點頭，“想過，或許會跟其他同|誌一樣形婚，又或者是隨便找一個能相處得來的男人，領養一個孩子，就這樣平靜地度過晚年。”
    楊驍舒展了笑容，這是薛江第一次見到他發自內心地笑出來，加上他本就偏向柔美精致的臉，一時間竟有些失神。
    “光是這一點，我就沒辦法和你交往。”看著薛江微微驚訝的表情，他又加上一句，“不過，我們還可以做朋友。”
    薛江有些好奇，“為什麼？”
    楊驍淡淡地看著他，“要是我和那些同|誌追求的東西是一樣的，我就不會坐在這裏，更不會在酒吧裏一直保持著拒人千裏的態度，我需要的，你給不了。”
    薛江像是被挑起了興趣，好整以暇地看著眼前這位想法與眾不同的青年，“那麼，你的以後呢？”
    他看向落地窗外麵來來往往的行人，臉上有些迷茫，“我不知道。”
    車子緩緩停在學校門口，薛江看著他推開門下車，忽然說道：“我不會勉強你扭曲自己的觀念和我一樣，要是哪一天你想通了需要和我交往，我隨時都在這裏等候。”
    他垂下眼，語氣裏帶著一絲誠懇，“謝謝。”
    目送著車子離開後，他去附近買了份宵夜才回學校，走上創業園的三樓發現工作室裏的燈光果然還是亮著的，他走進去看見卓凱正坐在電腦前專注地處理訂單。
    他把宵夜放在電腦旁邊才把卓凱的注意力給拉過來，卓凱看見是他有些驚訝，問：“你不是說今晚有事嗎？怎麼又過來了？”
    “給你買了點宵夜。”
    他轉過頭看著地上亂七八糟的包裝殘留下的垃圾，去拿了掃把和鏟子清理幹淨，又把地板拖了一遍。
    這時卓凱已經把宵夜吃完了，隨手放在一邊繼續埋頭在電腦前。他把飯盒連同垃圾一起扔到樓下的垃圾桶裏，上來的時候看見卓凱已經把電腦關了準備離開，他有點驚訝，“這麼快下班了？”
    卓凱看了看腕表，“現在十點，還有一個小時健身房就關門了，我必須趁這點時間趕過去。”
    楊驍好奇地問：“難道健身房裏有學生需要訂我們的貨？”
    卓凱睨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是我要去那裏健身！”
    楊驍覺得自己現在的臉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你……你為什麼……”後麵的話他都說不出口，他整個人都還沉浸在剛才那句天方夜譚的話裏。
    卓凱一邊收拾著桌麵的單據一邊說道：“減肥啊！不然我去那裏浪費什麼錢！媽|的三十塊錢一個月，我一天隻有一個小時去那裏，真是虧大了！”
    楊驍看著他的眼神有些複雜，“你下定決心要減肥了？”
    卓凱手下一頓，有點莫名其妙地看向他，“你怎麼好像不怎麼替我高興的樣子？難道我終於要減掉這身肥肉不是一件好事嗎？”
    楊驍有點心虛，揚起慣常的微笑說道：“不，我隻是有點驚訝而已，畢竟你以前對自己這身肥肉持有很堅定的態度，忽然改變了想法，讓我覺得有些不太適應。”
    卓凱不疑有他地繼續回頭把東西收拾好，拿上鑰匙忽然轉過身問他：“你急著回宿舍嗎？”
    跟在他後麵走的楊驍聽到這句話有點愣。
    卓凱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鬢角，“咳，那個，每次這個點去健身房都沒什麼人了，就想著……你跟著去的話，我能有個伴兒。”
    楊驍稍一思忖，點頭說道：“好吧。”
    他覺得卓凱這種體型必須要堅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瘦下來，雖然最近這段時間忙得有些顧不上吃飯加上偶爾還要回一趟醫院照顧母親，臃腫的臉龐已經逐漸看得出輪廓了，但卓凱這麼多年都沒有運動，恐怕沒辦法堅持這麼久。
    然而進了健身房的一個小時裏卓凱一刻不停歇地流汗，專注程度讓楊驍覺得自己在不在旁邊待著都無所謂，就在他打算去上一趟廁所的時候正在踩著功率自行車的卓凱忽然一邊喘息一邊衝他喊道：“你去哪？”
    楊驍驚訝地看過去，“我……去一趟廁所。”
    “等等。”他看了一下腕表，估計那表都被他的汗給浸濕了，“還有五分鍾，等我一起走。”
    楊驍隻好坐在墊子上，看著他大汗淋漓地快速踩動輪子，忽然腦海裏有一種想法，說不定他真的能堅持下來。
    卓凱一出健身房整個熱騰騰的身體被夜風一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兜裏一整包的紙巾都快被自己用完了，楊驍把自己的紙巾遞給他，他道了聲謝抽出紙巾把背上的汗給擦幹，轉頭對楊驍說：“謝謝你陪我過來。”
    楊驍剛要說沒關係，他又說道：“明晚要是也有空的話，再陪我過來練練吧！”
    “……”果然這廝的臉皮還是跟以前一樣厚。
    卓凱見他不回答就當做是答應了，和他拜別後轉身離開了。楊驍看著他逐漸模糊的背影，忽然捂住了自己的臉，深深地吸了口氣，似乎要把鬱結在胸口的那股情緒衝散。
    ……他居然有點期待卓凱變回以前的模樣。